岁月留痕是什么意思【岁月留痕】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图片资料十分缺乏,尤其是民间百姓生活的纪实照片更是少得可怜。国家经济?T乏,人们生活困难,买不起相机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人为的干扰,在那个年代,谁拿着相机在社会上随便拍照是一件不正常事情,不但有人会阻止你拍摄,而且可能还会引来单位领导或保卫部门的审查,许多摄影爱好者除了给家人拍拍合影照片,就是偶尔拍一些花草、风光照片,省得惹事。
  不久前,我们听说著名电影摄影师何如老先生的家中珍藏着不少老照片,便前往拜访,没想到竟看到了许多保存完好的纪实摄影照片,从西藏母系氏族社会的遗迹,到东南沿海的手工作坊;从广东最后的远洋木船队,到北京阜成门外的街景,何如的照片记录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民间生活,让我们鲜活地领略到半个世纪以前社会生活的面貌。
  
  何老不老
  
  电影摄影师出身的何如老先生今年85岁,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上下高楼轻松自如,这可能得益于年青时摄影锻炼吧?
  何如老先生,曾任八一电影制片厂特技电影摄影师,几十年的工作生涯让他走遍了中国大地,人们广为熟悉的《闪闪的红星》、《万水千山》等著名电影中的特技部分都是何先生杰作。工作之余,何如老先生尤其喜欢拿相机拍照,曾拍摄了大量的纪实照片,为我们了解解放初期的中国积累了宝贵的图像资料。然而,半个多世纪前不断到来的政治运动,让他感到了拍照的危害,几次将辛辛苦苦获得的底片一把火扫掉,以免惹火烧身。但是,一旦政治空气宽松一些,他又忍耐不住,拿起相机继续拍照。今天,从他零星保留下来的照片中,我们不难看到其珍贵的史料价值和艺术价值,更能够看到何如先生深厚的摄影功底。
  
  摄影之路
  
  “我的老家在江苏镇江丹徒,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国通过飞机运输,向中国运送援助物资,在印度建立了一家飞机修配厂,我当时在重庆,考取了这个工厂,成为一名机械制图员,前往印度加尔各答工作。平时,很多同事和朋友喜欢合影留念,但是只想被照而不愿拍照,生怕把自已拉下。刚好遇到愿意拍照不愿被照的我,于是,他们凑钱买相机和胶卷,我就充当起摄影师的角色,自然而然地走上了摄影之路。”何如说。
  记:您是怎样走上电影摄影之路的呢?
  何:二战后,我回到了中国。一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进入颜鹤鸣的上海中彩电影制片厂,它是中国第一家拍摄彩色电影的公司,实际就是一个摄影作坊。我那时只有26岁,什么杂活都干过,半年多以后,我就掌握了彩色摄影和洗印的各种技术,成为电影广告片摄影师。刚解放不久,我拍摄了《只不过是爱情》电影片,这是抗美援朝期间中国唯一的一部故事片。1952年,正值八一电影制片厂筹备建厂,美国、英国、香港等地的专家都汇集到那里,我也跟着到了北京,加入八一电影制片厂。以后因工作需要,组织上要我干特技摄影,拍过许多故事片、纪录片和科教片。我算比较幸运的,在历次运动中没有被打成过反革命。
  记:您拍摄电影时,走遍了中国大地,一定见过许多风俗民情,一定拍摄过许多精彩的照片吧?
  何:我到的地方太多了,全国各地差不多都跑遍了,拍摄《万水千山》时,我们到红军长征经过的川藏地区;拍摄《鹰击长空》时,我们到东北丹东中朝边境呆了很长的时间。广东、云南、青海、新疆到处都去。我到那里随身都带着相机,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拍下来。摄影给我带来很多乐趣,也惹了不少祸。
  记:为什么呢?
  何:你们年轻人不知道,那时候经常搞运动,写日记,拍照片最容易招事,“你为什么拍那个建筑?”;“你为什么和那个外国人合影?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照教堂?难道你是基督徒吗?”,一连串的训问常常让人不寒而栗。1948年我曾拍过一张青岛教堂的照片,画面很美,很多人都喜欢,可是领导看了,却一个劲地追问我为什么拍摄?问我是不是基督教徒?外行人领导内行,有理也说不通。一次,我实在烦了,把底片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都是以前拍的,想起来就让人心疼。文化大革命运动来之前,我不等人来查问,自已又烧了一大批,省得找麻烦。现在的人摄影环境多好呀,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如果我现在只有60岁,就可以背着相机到处走到处拍,那多好呀!
  从照片里,你们能看到许多半个世纪前的事情,变化实在太大了。没有这些照片,早就忘记了那些经历,忘记了那些艰苦但又丰富多彩的生活。
  
  1958年,母系氏族社会的遗迹在川西还可以见到,男人们骑马四处游荡,走到哪里住在哪里吃在哪里。吃饭时,女人掌勺,为大家分配食品,男人们安静地等着。
  
  1961年,福建沿海地区的经济十分落后,由于这是备战的前沿地区,国家暂时没有在这个地区搞经济建设。但是再穷也挡不住女人的爱美意识,市场上到处都是小商贩,女人们精心地挑选着装饰品和鲜花。
  
  出海捕鱼的帆船底部总会附着许多海洋生物,大大影响渔船的航行速度,渔民定期要把船拉上岸,用火烧烤,去除那些杂物。随着机动船只的迅速发展,这种古老的帆船很快就退出历史舞台,1963年,何如先生在广东汕尾地区拍摄这个景象,几年以后再去时已经见不到踪影了。
  
  驰名中外的上海外白渡桥是旧上海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初建于1873年8月。开埠前,这里南北来往靠船渡、称外摆渡。1856年,英商韦尔斯等组织的苏州河桥梁建筑公司,在靠近外摆渡的地方建造一座桥,称韦尔斯桥。桥主为了赚钱,规定来往行人马车过桥时均要付“过桥税”,引起上海人民的强烈反抗。租界工部局不得不在韦尔斯桥的东侧另造一座木桥,并将已陈旧的韦尔斯桥收购拆除。因新桥位于外滩公园旁,故称公园桥或外摆渡桥,因过桥不再付钱,故而又称外白渡桥。现在,上海市政府提出并实施“打造苏州河桥文化”的计划,外白渡桥地区成为最重要的文化保持区。图为1957年时的外白渡桥地区景观。
  
  人民公社时期,在江西景德地区的鹅河镇,父母下地干活时,小孩子只能呆在家中的木桶中。这样,孩子不能乱跑,也不会出危险。桶边放着吃的,孩子不会饿着。木桶的设计比较科学,下半部分放上土,孩子拉屎撒尿都在里面,晚上父母回来以后更换泥土就行了。这种没有托儿园,一家一户自管孩子的方法今天已经很难看见了,它不光对孩子身心成长来说有些残酷,对于孩子的教育来说,更是一种时光的浪费。
  
  由于北方冬季缺少蔬菜供应,只要一进入冬季,家家户户都储备大量的白菜,整整一个冬季都要吃白菜,几乎没有其他的蔬菜可以供给。购买和搬运白菜的过程更是壮观,排长队,蹬三轮车,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到20世纪80年代末,这种几十年不变的靠白菜过冬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老北京的城门原有内城九门和外城七门,后增至30多门,东有崇文门,西有宣武门。进北京赶考的举人要进崇文门,死人出殡要走宣武门,死刑犯押赴刑场在清代也是出宣武门到菜市口刑场。军队出征要走安定门,打了胜仗之后凯旋班师要从德胜门进城。东直门多运送木料,安定门多出入粪车,阜成门多走煤车,西直门则多走水车。北京的城墙和城门即使从1368年算起,也有600多年的历史。然而,1949年以后,陆续开始拆除旧城墙,建设新北京。1969年,在“深挖洞”的号召下,北京的工人、干部、学生和家庭妇女一齐上阵,打了一场“人民战争”,挖下来的城砖大部分用来修防空洞、院墙和公共厕所,代之而起的是平坦宽阔的二环路,具有600多年历史的北京城墙迅速消失了。图为1954年拍摄的阜成门外街景。
     苏州,自古以来便是水乡泽国。城中是水,城外是水;园中是水,园外也是水,有着“东方威尼斯”的美誉,至今已有2500多年历史。
  时至今日,苏州仍是中国城市中河道最长、桥梁最多的一座水乡城市。至今仍保留“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双棋盘式格局和“三横四纵一环”的水系和“小桥、流水、人家”的古朴风貌。图为1980年的苏州。
  
  在封建时代,广东地区生活着一些特殊的居民――民。他们受统治者的歧视,被列为 民,不准上岸定居,只能生于江海,居于舟船,以捕鱼、运输、渡客为生,生活十分贫苦,主要分布在珠江流域,大约有20-30万人。新中国成立以后,政府帮助民上岸,他们逐渐和陆上其他居民一样,从事各种经济活动。由于机动船的发展,他们的古老帆船也逐渐被逃汰了,特色强烈的民逐渐消失了。图片摄于1963年的广东汕尾地区。
  
  江西景德镇有一条江,全镇妇女经常齐聚江边洗衣服、晾被单,这种情景蔚为壮观。1957年,何如拍摄电影时来到这里,感到非常新鲜,拍摄了一系列的照片。
  
  北京城市现代化发展的速度惊人,1954年,何如先生经常到昌平和怀柔拍片,路过北二环以外的德胜门外地区,看到的还是一幅农村的景象,老乡们赶着毛驴车进出城,孩子们挥着羊鞭。今天,这个地区早已是现代化的建筑和公路,到处行走的是穿着时髦的城市居民。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海峡两岸的局势一直十分紧张,出于政治和军事等方面的考虑,福建沿海地区没有进行经济建设,以防战争爆发。1963年,何如到福建泉州拍摄电影,有空时常四处走走看看,考察考察当地的风俗民情,看到的是一片荒凉景象。他看到的泉州的“工业”只有做纸灯笼和做砚台两项,再也见不到其他的营生,他说:真不知道其他的当地人何以为生?人类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1963年,广东省汕尾的孩子们只能在当地的一座妈祖庙中上学,光着脚丫,走在土路上,身上穿着补丁的衣服。几年前何如带着照片回到汕尾,照片中的个别孩子见到自己当年的形象,百感交集。如今,学校已建设得相当漂亮,图中有的孩子也当上了高级干部。
  
  综述
  
  北京、西藏、四川、广州、福建、江西、苏州、云南、上海等,从何如给我们展示的部分地区的摄影作品中,我们已经能看到图片内容蕴含的广度和深度,可以看到其照片所具有的社会和历史价值。如果何如的所有底片都能够完好地保留至今,将是多么珍贵影像资料,将为我们今天研究那段历史提供多少真凭实据!然而,历史的遗憾只有永存记忆的深处,历史的痛苦只能靠后人弥补,发掘整理工作便显得尤为重要。我们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何如先生被发现,我们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埋藏在民间的图片能够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