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奋起，苦难农家 走出大学高才生 今年26岁的王志方出生在湖南省郴州市安仁县龙海镇的一个普通农家，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王志方两岁那年，原本安详幸福的家突然遭遇晴天霹雳：父亲突然精神失常了！父亲原本是村里最早从事汽车运输的人，可发病后，不但挣不了钱，相反，还动不动就追着妻儿破口大骂或者一顿毒打。无奈，王志方的母亲只好拿出家里省吃俭用留下的一点积蓄，将丈夫送进了医院。可是，王志方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屡治屡犯。
一晃八年过去了，此时的王家早就被折腾得一贫如洗，成了村里最困难的家庭。面对丈夫无休无止的医疗费和一家六口的生活费，王志方的母亲一咬牙，只身一人拖着瘦弱的身体南下打工了。可是，母亲每月的工资只有五六百元，根本无力支撑起一家人的开销。两年后，王志方年仅14岁的姐姐只好主动退学，跟随母亲一起南下打工。姐姐走后，为了照顾患病的父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12岁的王志方责无旁贷地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此时，王志方已经在镇上的初中上学，他深知读书的机会实属不易，因此在学习上特别刻苦用功。上课时，他聚精会神地听讲，生怕错过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到了课间休息，同学们都到操场上嬉戏玩耍，他却很少走出教室，不是温习功课，就是抓紧时间写作业。一放学，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赶。因为他心里一直牵挂着精神时好时坏的父亲，生怕他发病时伤了人，或者毁坏了村里人的东西。而两个弟弟更让他牵肠挂肚，不是担心他们饿了吃不上饭，就是担心他们淘气惹祸……
有一次，父亲因为发病用光了家里的钱，母亲和姐姐的工资又没寄回家，王志方眼看家里就要断炊了，情急之下，他只好领着大弟弟上山采竹笋，准备拿到集市上卖钱换粮食。兄弟俩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野竹林，王志方在竹林中采竹笋采得正欢时，弟弟突然发现一根竹子上垂下一条手指粗细的竹叶青蛇，正快速地向哥哥游去，吓得弟弟丢下竹笋，大叫一声：“哥哥，有蛇！”还好，王志方反应敏捷，迅速钻出了竹林，兄弟俩这才躲过一劫。
这以后，兄弟俩再也不敢上山采竹笋了，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们又瞄上了下河沟摸鱼虾、捡田螺。虽然每次挣的钱不多，王志方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深知，在他们家，每一分钱都是那样的珍贵，都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
日子像流水一样静静地流淌，转眼几年过去了，父亲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家里的境况也没有任何转机。有一次，王志方收到姐姐的来信，姐姐在信中说：“妈妈带着我和工友去逛街，她们都在吃五毛钱一根的冰棍，但是我和妈妈却不舍得买，虽然口渴难耐，却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吃……”看到这里，王志方的心情异常沉重，他既为姐姐当年退学感到惋惜，又为母亲和姐姐在外打工的艰辛而喟叹。
尽管生活的苦难像大山一样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甚至充满窒息和压抑，但这种逆境却磨砺出王志方的成熟和坚强。除了生活上是个强者，他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受他的影响，两个弟弟也个个成绩优秀，都是班上的学习“尖子”。
2003年6月，王志方如愿盼来了高考。一个月后，他不负众望，以全县理科考生总分第四名的优异成绩被湖南大学录取，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高才生。那天，王志方手捧录取通知书，借用邻居家的电话，第一时间将喜讯告诉了远在广东打工的母亲和姐姐……
长兄如父，哥哥弃学
铺平弟弟求学路
可是，王志方没高兴几天，他就为每年6000元的学费发起愁来，除了学费，还有学杂费、生活费等开支，这些支出一年也不少于6000元，这两项加起来，每年至少需要12000元！或许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每年拿出12000元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对于王志方家，12000元无异于一笔巨款，为此，全家人兴奋之余都开始焦虑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如此，王志方的母亲还是辞了工，赶回家想方设法东拼西凑借来了2500元。眼看就要开学了，王志方只好揣着这笔钱上路了。临行前，他强装笑脸，对母亲说：“妈，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别太操心，我到了学校自然会有办法。”果然，王志方一到学校，他就找到学校领导，如实说明了自己家的实际情况，学校领导很同情他，当场就为他减免了900元的学杂费，并将他的学费缴费日期延迟到2003年11月。同时，他向学校申请了由白沙集团提供担保的每年3000元的助学贷款。这样，王志方总算顺利办好了入学手续。
读书的问题解决了，可生活费却没有着落。为此，每到周末，王志方不是去做家教，就是来到大街上替企业发放广告宣传单。有一次，他替一家即将开业的超市发广告，从早跑到晚，几乎跑遍长沙的大街小巷。渴了，他就着街头的直饮水龙头喝口冷水解渴；饿了，他就近买两个馒头揣在怀里，填饱肚子就行。最后直到两腿发软，实在挪不动了，他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学校。一段时间后，王志方发现，即便这样起早贪黑地拼命，最多的一天也才赚了34元，虽然有些失望，但王志方依然乐观地坚信，凭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和吃苦耐劳，他完全有信心顺利完成大学学业。
然而，王志方刚刚读完大一，他的家庭再次发生变故。因为父亲发病，不仅将母亲暴打一顿赶出了家门，还将家里的房子也砸烂了，根本住不了人。走投无路之际，母亲只好与父亲离婚了。之后，父亲被送到村里废弃的护林员的破屋中居住，而母亲则带着两个弟弟住到了外婆家。得知这一消息，王志方的心顿时跌落到冰窖里。一直以来，考上大学、改变家庭命运的信念是他苦苦坚持的最大动力。如今，家没了，父母也离异了，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吗？
当时，王志方家已经借贷无门，而学校也明确表示不能再批给他第二份助学贷款。此时的王志方痛苦地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果自己继续上大学，两个弟弟只有别无选择地退学，两个弟弟的成绩都是那么优秀，况且他们又都是那样稚气未脱……看来，自己只有像姐姐那样，选择退学了！那一晚，王志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前总是浮现出姐姐退学后无奈而忧郁的眼神。直到天亮，王志方终于决定，为了两个弟弟，自己退学！
第二天，当王志方将自己退学的决定在电话里告诉母亲时，母亲在那头不禁失声痛哭。稍后，母亲大声责骂起来：“你这个不孝子，我这么辛苦供你上学，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有了盼头，你说不读就不读了，”电话这头，王志方强忍心中的痛楚，对母亲解释说：“妈，如果我继续读书，两个弟弟就要失学，那样我不是太自私了吗？俗话说‘长兄如父’，此时如果我不退学，担负起抚养两个弟弟的责任，我还配称哥哥吗？姐姐能退学，为什么我就不能呢？”闻听此言，母亲哭得更伤心了：“方儿呀，妈妈错怪你了，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都怪妈妈无能啊……”母子俩在电话里你一言我一语，哭得那样心碎欲裂，痛彻心扉。
事后，王志方每次回忆起与母亲的那次对话，他都是神情凝重、眼圈儿发红：“我哭是因为我亲手埋葬了我的梦想，妈妈哭是因为几个儿女对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她作什么选择，都像刀割一般，撕心裂肺。”
因为家境不允许，母亲只好含泪默许了王志方的选择。2004年10月，王志方心怀惆怅地来到湖南大学办理了退学手续。离开学校时，因为无力偿还，他甚至还欠下学校6000元债务。
回程的路上，王志方的心情颓丧到了极点，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念头充塞了心头。回想起一年前踌躇满志地来到学校报到时的情景，那熟悉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然而仅仅时隔一年，却物是人非、恍若隔世，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心底的落寞岂是常人所能体会的？然而，作为兄长，除了退学他别无选择，只能将那份锥心的痛深深埋藏在心底。
好在王志方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和挫折，再说自己退学都是为了给两个弟弟铺平求学路，因此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2005年春节过后，他特意将大学里的课本收进行囊，跟随母亲到了广东打工。
为了多挣钱，也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王志方特意选择在建筑工地打工，希望用高强度的劳动麻痹自己，忘却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痛。因为没有技术，他最初像大多数一无所长的农民工一样，只能顶着烈日干些挑沙、和水泥、拉砖的粗活儿。每天下了班，他累得散了架，浑身疼痛，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而双手和双脚常常被水泥腐蚀得血肉模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痛得龇牙咧嘴。
一段时间后，王志方终于慢慢适应了工地的生活，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砌墙等技术活儿。不久，他调换了工种，工作也相对轻松了许多。下了班，昔日上大学时的情景时常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每当此时，他就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拿出大学课本，一遍遍反复温习，看累了，就将课本顺手摞起来当枕头。见此情景，工友们调侃他说：“哟，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连睡觉都要枕在书上睡！”工友们善意的玩笑在王志方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有丝丝的苦涩，更多的是无奈。
2006年7月，王志方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大弟王志平顺利考上了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不仅学费、生活费全免，每个月国家还发给他300元津贴。得知这一喜讯，王志方高兴得泪流满面，他冲着电话那头的弟弟大喊：“志平，你是好样儿的！哥哥哪怕再苦再累也值了！”弟弟流着泪说：“哥，弟弟耽误你了，弟弟欠你一辈子的情呀！”兄弟俩那份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让人闻之无不动容。
兄弟互助，弃学兄长再圆大学梦
大弟考上大学后不久，在家人的再三催促下，一直在外打工的姐姐结婚了。因为姐姐成了家，再不能让她继续为娘家付出，王志方觉得肩上的担子并没有减轻多少。为此，他先后辗转广州、东莞、深圳、长沙等地，不停地换工作，希望多挣钱，尽量减轻母亲的压力。这期间，王志方在鞋厂做过仓管员，在电子厂当过保安，在渔具厂做过渔具，在广告公司做过业务员，还制作、安装过户外广告牌，甚至还利用下班时间摆过地摊儿。
每到一个新公司，王志方都是玩儿命地干，只要有加班，他从来是当仁不让，甚至主动要求多加班。最长的一天，王志方竟然连续工作了19个小时。在超负荷工作的同时，他在生活上却极为节俭，一份饭菜常常要分成两顿吃。因为他知道，父亲治病要钱，小弟读书要钱，自己还要还助学贷款，如果不对自己苛刻一点，他们家何时才能摆脱困境啊！
可是，严酷的现实生活再次刺激了王志方。2007年4月，王志方的三舅因为矿难受了重伤，住进了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当时，王志方正在长沙打工。得知从小就一直资助他们家的三舅受伤住院，王志方想都没想，将自己打工积攒的2000元全部取了出来，立即赶到了医院。可是，三舅第一天的医药费就高达4000元，而王志方好不容易积攒下的2000元仅够半天的开支，当得知这一情况时，王志方几乎惊呆了。他原以为，他带来的2000元多少可以报答一下三舅，缓解燃眉之急，却没想到自己的那点积蓄简直是杯水车薪，现实生活的巨大打击终于彻底震醒了王志方：看来，光靠打苦工是很难扭转现实的，更非长久之计。要想报答亲人，实现人生的更大理想，还得继续去上学。
恰在此时，在北京上大学的大弟王志平从报纸上看到消息，教育部新出台了一个政策，从2007年起，教育部直属的6所师范大学正式在全国招收免费师范生。王志平顿觉眼前一亮，立即打电话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哥哥。那一刻，王志方心里一怔：这对于正在黑暗中徘徊摸索的自己来说，岂不是送来一缕通向光明的曙光吗？当下，王志方就将目光锁定了“北京师范大学”。为此，兄弟俩当场在电话里相约，最多两年后，他们在首都北京相聚！
为筹集哥哥复读的学费，大弟王志平一放暑假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哥哥所在的工厂，打起暑假工。很快，兄弟俩相帮相扶上学的故事在全厂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工友都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们兄弟有情有义，值得所有人学习。对此，王志平惭愧地说：“哥哥当年为了支持我上学，主动放弃大学学业，现在我帮哥哥打工挣一点学费，与哥哥相比，我的行为简直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
2007年9月10日，23岁的王志方历尽波折，弃学三年后终于如愿来到安仁县三中，重拾自己的求学梦。当时，因为教材已经改版，王志方只好插班，从高二开始学起。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授的是直线方程，可是王志方仰着脖子听完后，只感觉似曾相识，却完全听不懂，当下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了。原来，当初他决定复读时，就有很多关心他的老师和同学替他捏了一把汗：“你在外漂泊了那么久，时隔四年，高中的知识几乎全忘光了，你还能跟得上吗？”面对大家的质疑，王志方信心满满地表示“请放心，相信我一定行的！”可如今，自己连课都听不懂了，这可怎么办？
下课后，王志方赶紧找到班主任反映自己的问题。老师二话没说，立刻帮忙找齐了高一的教材让他复习。为了追赶上同学们的学习进度，王志方把所有的时间都利用起来，规定自己每天睡觉不得超过6个小时，甚至连吃饭、走路、上厕所手里都没离开过书本。至于午休，他更是从没考虑过。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王志方不仅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而且很快赶超了同学。每次考试，他都名列全校第一名。此后，他年年获得学校最高奖学金，并且还荣获了化学奥赛全国二等奖、物理奥赛市一等奖和生物奥赛市二等奖。2009年，王志方又被评为省三好学生，并且光荣地成为中共预备党员。
2009年6月，弃学五年的王志方再次迎来高考。由于准备充分，他在考场上沉着冷静，从容作答，没有丝毫胆怯。6月25日高考成绩揭晓，王志方以总分593分的成绩，再次成为全校的理科“状元”。7月6日，王志方如愿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
2010年4月，因在校期间获得的骄人成绩，王志方荣获“感动北师大新闻人物提名奖”，接受采访时他表示永远不会忘记大家给予他的爱，他要把爱和感恩在未来的讲台上传播下去。颁奖结束后，王志方与大弟紧紧相拥，泪水和欢笑尽情流淌。王志平深情地说：“哥，我们下辈子还做亲兄弟！”
那一刻兄弟俩感慨万千。只有他们，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句话里蕴涵的手足亲情有多浓、有多真……
摘自《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