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与烛
简介：所有人都来林月瑟面前说她长得像另一个人，季归庭只是把她当替身，林月瑟深以为然。
一、
由季氏房产牵头办的酒会定在了一艘游轮上，林月瑟作为跟着季归庭出席的唯一女伴，穿着一身上百万的行头，端着酒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不去应酬，大部分人自然也不敢上前，但总有人胆子特别大。
林月瑟抬眼看着走到她面前的几人，没认出来都是谁，于是举了举酒杯自己率先喝下一杯。她晃着空酒杯浅浅地笑着，头顶的灯光照下来，衬得她眼下的那颗痣有些刺眼。
沈瑶不怀好意地道：“林小姐，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另一个人吗？”
这种类似的开场白从林月瑟跟在季归庭身边起，就不止一个人“好心”地来提醒她，她很会配合演戏，吃惊地问：“哦，是吗？该不会是归庭的‘白月光吧？”
“‘白月光倒是算不上。”沈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弯下腰说，“那个人曾经害得季归庭差点儿破产，所以林小姐你这样的长相有点儿危险啊。”
林月瑟学着她笑，然后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说：“这条项链你应该认识，前几天在纽东拍卖会上拍出的价格大家都看到了，季归庭拍下来送我的……你觉得我在他身边很危险吗？”
沈瑶气得冷哼几声，正要起身时被林月瑟拉住了手臂，并附在她耳边说：“去告诉你身边那些朋友，我在他身边一天，你们就永远别想有机会。”说完，她若无其事地拍拍裙子，起身往楼上的客房走去。她住的自然是这里最好的一套客房，她边进房间边摘掉身上繁重的首饰，刚才那条项链被她随手扔在桌上。
林月瑟走到窗边直接席地而坐，已是深夜，她又有夜盲症，漆黑一片的海面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看的，偏偏她抱着膝，坐了足有半个小时。
季归庭开门进来时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长长的礼服被洒上了月光，林月瑟散了头发，侧脸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看见他时，轻声又娇媚地问：“你回来啦？”
他别开视线，压下心中的躁动，坐在床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林月瑟就听话地过来了。
“下面都应付完了？”林月瑟靠着他的肩头问。
“还没，看你不在就上来找你。”季归庭边捏着她的手指玩儿边说，“你先睡，我估计又要到很晚。”
林月瑟像是不开心，闷声不吭地点头，季归庭的手机不断地响着，她爬上床用脚踢着他，让他赶紧走。季归庭抓过她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这边拖了点儿，俯下身亲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问：“你今晚不开心？”
林月瑟看着天花板，不走心地否认道：“没有啊，酒很好喝，还有人来跟我聊天。”
只这么一句话，季归庭好像就真信了一样，不再纠结林月瑟是不是真不开心。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赶往下面的宴会厅。
这场宴会外界传的是季归庭为了哄他如今的心上人才办的，其实林月瑟清楚得很，她不过是个幌子，季归庭想趁机拿下城南的那块地才是真的。而季归庭的心上人，也从来不是她。
二、
林月瑟与之前跟着季归庭的那些人不一样，她敢给季归庭甩脸色。游轮靠岸后她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是山中的一栋别墅，比不上季归庭的气派，但胜在清净。
她很久没有回来过，自己动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后，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显示未接电话十二个。林月瑟瞥了一眼并没管它，直接去厨房准备她的晚饭。
食材是下午的时候让人送过来的，林月瑟很久没有下过厨，在厨房跟一块牛排较劲儿，也就没听见门口的动静。
“火太大，这样做出来会很干。”
林月瑟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季归庭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季归庭见她看过来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帮她把牛排翻了个面。
“你一个人吃两份？”季归庭眼睛瞥向旁边准备的另一份生牛排，低下头咬着她的耳朵说，“还是你知道我会过来？”
林月瑟从他手下钻出去，拢了拢头发说：“打算喂猫的，你来了就给你吃吧。”
那块被林月瑟毁了的上好牛排最終进了季归庭的肚子，等吃完了饭也没见他有走的意思，林月瑟终于开口问他：“你最近很有空吗？”
季归庭一副很满意这里的样子，说：“你喜欢这里，我也可以陪你住这儿，明天我让助理搬东西过来。”
这里远离市区，距季归庭的公司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林月瑟才不相信他的话，给他准备好洗漱用品就先进了房间。
没想到她第二天早上被山中的鸟叫吵醒时，身旁已经没有了人，看看时间才到六点。后来几天，季归庭都是六点左右出门，深夜才回来，有时即便回来了也在书房忙着开视频会议。
两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林月瑟不知道季归庭是不是突然疯了，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季归庭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她，林月瑟说：“明天我回你那儿，下午的时候让何致来接我一下。”
林月瑟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山间来他没问，现在她又要搬回去他也不问，好像无论林月瑟怎么闹，季归庭都不会生气一样，她忽然觉得很没劲。
下午何致没来，是季归庭亲自开车来的，等林月瑟上了车后他说：“我还有点儿事情，你在公司等会儿再一起回去。”
林月瑟很少去季归庭的公司，但那里的大部分员工都认识她，毕竟这几年季归庭出去抛头露面，身边跟着的都是林月瑟。
季归庭看起来真的很忙，把林月瑟放在办公室之后，又去会议室开会。她一个人喝着咖啡转悠到了季归庭的电脑前，文件都是加密的，林月瑟思考了一会儿，抬手输了一串密码。
显示密码正确。
林月瑟对着电脑发了会儿愣，在敲门声响起时陡然惊醒。秘书抱着文件夹进来，看见林月瑟坐在他们季总的位置上喝咖啡，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林月瑟从容地问：“有事儿吗？是不是我坐的位置不对？”
秘书摇摇头说：“我就是来放一下文件，您、您坐着，没关系。”
等秘书出去，林月瑟继续点开刚才的界面，迅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销毁浏览痕迹回到了沙发上。
三、
林月瑟喜欢旅游，塞班岛现在正是夏季，她订好了机票、酒店便开始收拾行李。季归庭难得十点之前回来，一进房门就傻眼了。
“你要去哪儿？”他沉着脸把林月瑟从地上拽起来。
“去旅游，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林月瑟蹙着眉边挣扎边说。这个季归庭，一生气就不知道控制手劲儿。
季归庭将她按在床上，手撑在两边，俯视着她说：“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睡觉的时候啊。”
“哦？”季归庭又压低了点儿身子说，“我怎么回答的？”
林月瑟转着眼珠，心虚地说道：“你说‘嗯，这不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林月瑟，你最近长胆了啊！”季归庭直起身来，跟何致打电话，让他订一张和林月瑟相同航班的机票，然后推了一把林月瑟说：“顺便把我的行李收拾好。”
林月瑟默默地蹲在地上整理了会儿行李箱，问：“你也要去吗？公司不忙吗？”季归庭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她的废话，他正在安排后面几天的任务。何致本来今天要去女友家，现在却被逼着远程加班。
直到晚上睡觉前，季归庭还不打算和她说话，林月瑟从背后抱着他说：“我一直习惯自己旅游，而且你一直这么忙，就没想到要你一起去。”
“而且我之前跟你打过招呼的，是你自己忘记了，你还怪我。”她委屈地咬上季归庭的肩膀，没留心虎牙蹭上了他的肉。
季归庭吃痛地转过身，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又卖乖又咬人，改天把你嘴缝上。”
林月瑟不受威胁，收起了白天的刺，整个人温温软软的，说：“不想让你这么累，你真的忙的话就不用陪我去了，我给你带海边的贝壳。”
“工作没你重要。”季归庭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就按了按她的头让她睡覺。
那边正是旅游旺季，林月瑟本来预订的是一个单间，到前台想换个双人间都换不出来，季归庭倒是不在意，拖着两个行李箱带林月瑟上楼找房间。
季归庭是真的忙，一进房间就接了几个电话。林月瑟低头发呆，又转头看看他，纠结一番后几步走到他身边，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外，示意她要先出去一趟。
季归庭还在对着那边讲话，眼神却放到她身上，牵住她的手用了力捏了捏，意思就是不让她出去。林月瑟眨眨眼，踮起脚开始细细密密地亲他。季归庭身体僵了一下，气息未变地挂断电话，开始夺回自己的主动权。
直到一口气快喘不上来，林月瑟才被放开，季归庭捏着她的耳朵问：“想去哪里？从来没见你这么主动过。”
林月瑟眼角绯红，喘气的同时还在分析季归庭有没有真生气，她委屈地小声说：“订了餐厅想跟你一起去吃，谁知道你就知道打电话。”
季归庭盯了她许久才笑出来，说：“走吧，现在过去时间也不算晚。”
四、
自两年前得过一场大病之后季归庭的身体就弱了许多，时差加上前段时间工作紧张，第二天清早他便开始发烧。他们住的是单人间，林月瑟晚上睡在他怀里，结果一早她就被热醒了。
去酒店前台拿了退烧药，又拿冷毛巾给他敷着，林月瑟看季归庭始终浑浑噩噩的，就拍了拍他的脸把他叫醒说：“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再吃药。”
粥是在酒店订的，冷热刚好，林月瑟在季归庭身后垫了枕头，可他偏要靠在她身上。她不想跟生病的人计较，一勺一勺喂完粥，等了会儿又给他喂完了药，林月瑟才有空收拾自己。
从浴室出来，林月瑟正擦着头发，季归庭忽然道：“今天不陪你出去了，你自己先在周围玩儿吧。”林月瑟安静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离酒店驱车半个小时的地方有一家清吧，林月瑟戴着帽子低头上了二楼，她只要了杯奶茶坐在卡座里，五分钟后对面坐下一人。
那人倒是不客气，挥手要了杯最贵的酒，隔空朝她举了举杯，说：“季归庭肯让你一个人出来了？”
林月瑟猛地抬头，与平常的娇媚不同，她眼神锐利，警告他道：“程继堂，别想着监视我，否则我们间的合作全部作废。”
若是现场有媒体，明天的金融版头条定然是两年前下落不明的的程家掌权人程继堂竟然还活着，如今看起来他的确是一副落难的样子。程继堂一口喝完那杯酒，吐着酒气说：“别磨磨叽叽的，把东西给我。”
林月瑟扔过去一个硬盘说：“梁园的收购方案都在这里，不要把事儿做得太明显，季归庭也不是傻子。”程继堂冷笑着，将硬盘收进口袋又要了几杯酒。林月瑟面对着他连奶茶都喝不下去，留了钱给他就离开了。
他们住的酒店外面就是沙滩，林月瑟特意到海边逛了一圈，认真捡了几个贝壳揣在身上。开门进客房时，季归庭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立在落地窗前。那里正好可以看见海面，林月瑟不由得心中一紧，面色平静地走过去问：“退烧了吗？”
季归庭没有回头，反问她：“今天去哪儿玩了？”
“去附近的海域走了走，等你好了我们一起下海。”林月瑟掏出贝壳递到他面前，笑着说，“送你的。”
海风吹起了窗帘，擦过他们的身边，林月瑟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季归庭忽然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抵在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语气生冷道：“林月瑟，不要想着耍心眼儿，我没有容忍你的耐心。”
“我知道啊，我在你身边难道不乖吗？”林月瑟看着掉落的贝壳，收起失落的神色，仰头道，“我的身世难道季总会没查过吗？”
海边的人群渐渐散去，季归庭的眼里染上了外头的暮色，他今天的情绪好像是缓慢沉下海平线的夕阳，声线带了难以察觉的颤抖：“你要安分地待在我身边，否则……”
否则能怎样呢？他只能在原地等他的月光，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亦是。
五、
林月瑟第一次出现在季归庭面前时，他的确立马去查了她的背景，因为她太过于像另一个人。可结果是，林月瑟的背景干干净净，资料上显示她自小在孤儿院，七个月时被一户人家领养，后来跟着他们移民，一直在国外音乐学院学大提琴，直到手受了伤才回国。
那时的季归庭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辗转难眠了一晚还是把人留在了身边。
因为下午这一出，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晚上林月瑟都准备上床睡了，季归庭突然说要带她出门。她的手被季归庭握着，林月瑟能明显感觉到他还没退烧，皱眉道：“大晚上的出去干什么？我想休息了！”
季归庭像是变了一个人，拉着她起来，柔声道：“带你去看惊喜。”
他们沿着海岸一直走，人群越来越稀，甚至连灯光都远去。林月瑟夜视能力差，在后面走得磕磕绊绊，一路踩着贝壳碎石过来，快要发脾气时，季归庭终于停下。
林月瑟努力看了看前方，浪打着浪涌到她的脚边，这里除了偏僻安静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说：“你就带我来看这个吗？”
季归庭不说话，蒙上了她的眼睛，像稚嫩的少年展示他准备许久的礼物一样，混着海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之前你说想看星星掉进海里的样子，不知道这样你满不满意？”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海面上漂浮着几十盏水灯，闪着微黄的光，起起伏伏，有几盏随着水流被冲到了她脚边。
海浪拍打着礁石也像是撞击在她的心上，她想克制住自己情绪，开口时还是带了颤抖：“这是你准备的？”
季归庭拉着她蹲下身，说：“本来想带你下海看的，但今天我的身体不太行。”
林月瑟沉默着伸手去拿离她最近的一盏灯，拿到眼前发现小瓶子里不止放了灯管，还有一张小字条。她将字条倒出来，上面写着“心愿兑换劵”，是季归庭的笔迹。
一想到季归庭面无表情地写下这种年轻人才玩儿的东西时，林月瑟忍不住地笑，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季归庭现在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扭开脸说：“总共就这一张，竟然还能被你找到。”
回去的路上，季归庭背着林月瑟，踩着月光一路向前。一直安静的林月瑟在半路小声说：“季歸庭，我没有说过想看星星掉进海里，你这是为谁准备的？”
季归庭脚步顿了一下，未发一言继续往前走，林月瑟就自己说下去：“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另外一个人，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吗？也跟我一样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林月瑟，”季归庭终于有了反应，说，“不要抱有这些没用的好奇心。”
林月瑟乖巧地没有再说话，趴在季归庭的背上，两人头碰着头，气息缠绕在一起。那张字条一直被她握在手心里，她又忍不住说话：“其实每个瓶子里你都塞了字条吧，别欺负我视力不好，我都看见了。”
“我很喜欢。”即使今晚这场景色不属于她。
六、
他们只待了三天就回了国，季归庭上飞机时都是沉着脸的。关机前，林月瑟收到程继堂的消息，说计划顺利。她手一抖，手机砸到了脚面。
林月瑟手伤了之后就自己开了家乐器行，本来只是个小规模的，但季归庭强行注资，她的乐器行目前占了四间店面两层楼，镇店的钢琴是从国外手工定做的。
此时她坐在二楼的休息室查季氏集团的梁园项目，凭季氏的实力这个项目本是十拿九稳的，却在几天前宣布无限期停止，意味着前期投入的资金全部打了水漂，季归庭这几天都没怎么回过家。
她给程继堂的资料是删减过的，关键部分被她删去，程继堂不可能搅出这么大的动静，除非季氏内部出了内奸。
林月瑟盯着屏幕发呆，骤然响起的铃声将她吓了一跳。她一接起，就是程继堂令人反感的声音：“我回国了，给我安排个住处。”
“谁让你回来的？”林月瑟起身抓着桌角，大声道，“又缺钱了是吗？要多少我打给你，不要出现在国内。”
“你放心，我不会蠢到去季归庭面前晃悠。”程继堂顿了一下，说，“不过我最近确实缺钱花，你打点儿过来。”
林月瑟挂了电话心烦意乱的，直到那笔钱打出去之后，她才发现扣款的卡是季归庭给她日常用的那张，扣款信息会发送到他手机上。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应对说辞，又祈祷季归庭这几天能忙到忽略信息。
晚上十点，林月瑟在厨房煮牛奶，听见玄关处的动静，她心里一紧，收拾好表情等季归庭走进厨房。
听见动静，她转头看了一眼靠在灶台边的季归庭，说：“今天回来这么早？要吃点儿夜宵吗？”
“不用。”季归庭揉揉眉心，看起来真的很累，说，“下午的时候，你转出去三万干什么？”
林月瑟关了火，边倒牛奶边说：“给福利院的。之前一直是从我卡上转，今天切卡的时候切错了。”
她喝了口奶，嘴周围沾了一小圈奶渍，歪了头看着季归庭说：“不好意思啊，要我把钱还给你吗？”季归庭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嘴角，又似不经意地划过嘴唇，然后收手往外走去。
临睡前，林月瑟蹭到季归庭身边，试探性地问：“项目问题解决了吗？”
季归庭盘腿坐在床上，多了分慵懒随意，他边翻文件边说：“损失些钱而已，你也关心这个？”
“我关心的是你。”林月瑟最会逢场做戏、说好听话，她顺势说，“你不怀疑是内鬼吗？”
季归庭斜眼看她，饶有兴趣地问：“你怀疑谁？”
“那我哪儿知道，你身边的人我只认识何致。”林月瑟说完，就自顾自地躺下了。季归庭也关了灯睡下，黑暗里她听见他说：“林月瑟，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七、
这几天忽略了林月瑟，许是为了补偿她，季归庭今天提早回来带她去外面吃饭。
林月瑟知道这家在巷子里的餐厅，没有提前预约根本进不来。两个人来的，季归庭还订了个包厢，林月瑟推开门就知道了他订包厢的意义。
餐桌中间一束硕大的绣球花，四周地上也满是花瓣，林月瑟回头看他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就是突然想买了。”季归庭边牵着她入座边说，“刚好就送给你。”
这顿饭注定吃得浪漫而缓慢，其实林月瑟跟在季归庭身边的这一两年时间里，很少出现这样的场景，他们之间看似亲密，其实脆弱得一碰就碎。她估计是喝醉了，竟傻乎乎地问：“季归庭，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将近一分钟，季归庭看向她的眼睛里映着灯光，林月瑟忽然笑了一声，说：“你当我在做梦吧。”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林月瑟看了一眼直接关机。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程继堂正躺在市中心的酒店套房里，盯着暗下去的屏幕阴恻恻地笑了，林月瑟这条线他多半是控制不住了。
季归庭早上走得匆忙，忘了拿一份文件，何致刚好在外面办事，就让他绕路回别墅拿一趟。
何致知道季归庭的习惯，保洁这个时候不会在，他环视了一圈直接往二楼的书房走去。季归庭要的那份文件就在桌上，何致视若无睹地在抽屉书架上翻找着什么，间隙还打了个电话询问。
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林月瑟站在门口看着何致，见他找得格外专心，都不忍心打断他。
“所以，之前梁园的项目也是你动的手脚？”
何致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林月瑟，惊得连电话都忘了挂。
林月瑟堵在门口，确信地问他：“手机那头是程继堂吧？”
何致冲过去推开林月瑟要往楼下跑，林月瑟反手迅速锁上门，说：“程继堂这个双面狐狸，跟我合作又找了你，你以为他能给你多少好处？季归庭给你开的工资还不够？”
何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喘着气看她说：“你要去季归庭那儿告发我？你觉得我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的话，他还有空管我吗，程听月？”
林月瑟怔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程继堂告诉他的，还是何致自己发现的，如果连何致都能发现，那季归庭……
就这愣神的瞬间，何致已经打开门往楼下跑去，林月瑟反应过来立刻跟在后面追下去，两人却同时在客厅停下了脚步。
季归庭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泡茶喝，听见动静抬头看着两人说：“文件有这么难找吗？需要你们两个人一起？”
何致现在倒是变得聪明了，说：“你故意的？原来你早就在怀疑我了！”
季归庭点头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送你个项目，省得到时候有人说我不念旧情。”
林月瑟始终低着头眼神躲闪，她知道何致走投无路就会拉个垫背，她听见他嘶吼道：“林月瑟就是当年的程听月，她做的事儿可不比我少！”
林月瑟心下一沉，知道自己要完了。
八、
季归庭像是没听到何致的话，眼神都没扫向林月瑟，他悠悠地喝了口茶揶揄道：“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话音落，季氏的法律顾问带着几名警察走了进来，何致彻底瘫软在地上。
季归庭要跟着去处理，临走前回头看了眼林月瑟，可她一直低着头，便错过了季归庭那一眼里的复杂。
林月瑟回房间收拾东西，行李箱都打开了，却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她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也应是如此。
处理完何致的事，律師问季归庭回哪儿，他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好半天才说：“程继堂落网，会对……其他人有影响吗？”
律师知道他说的是谁，便道：“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季归庭又不说话了，一路安静地回到别墅，刚一打开门就撞上了要出去的林月瑟。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沉着声音道：“你要去哪儿？”
林月瑟扬起那张跟程听月九分相似的脸——她的脸做了整形，但眼下那颗显眼的痣她没有动，因为季归庭说过喜欢。她十分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就因为这张脸？不能吧，季归庭，你不是一向很谨慎吗？”
“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季归庭喉头滚了滚，说，“我唯一的不谨慎都在你身上，凭感觉认出你，觉得你是就是了。”
林月瑟怔然，她在内心挣扎了几次才问出来：“你……不恨我吗？”
“你说当年？那件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程继堂算计我，也算计了你，顶多是借你的手从我这里收走了一个公司。”季归庭说得云淡风轻，转而又说，“而你们程家最后不是也付出代价了吗？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想从我身边走开，你是对我心有愧疚吗，程听月？”
季归庭名下的公司不止一家，程继堂当年设计夺走他盈利最高的信茂百货，导致他的其他项目资金受阻，他被气得喝酒喝到胃出血直接进了抢救室。但季家也不是任由他人欺负的，程继堂平日的手段不干净，想让他落网也不是难事儿。
后续的事情都是季父在处理，季归庭在医院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等他出院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程家败落，程继堂带着程听月在去往国际机场的路上遭遇山体滑坡，下落不明。
林月瑟心中有愧，所以她又回来以另一个身份待在季归庭身边，程继堂为了钱财可以不择手段，她不想再看到季归庭出事儿，上一次就足够她心疼了。
林月瑟作势要挣开他的手，可手上握住她的劲儿越来越大，她一抬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季归庭，猩红着眼，脸上似乎还带了乞求，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字道：“算我求你，别走。”
“我……”林月瑟眼底酸涩，咬咬牙对自己狠下心，快速道，“程继堂做的事儿我不推卸责任，季归庭，我宁愿你一直恨我。”
林月瑟夺门而去，像深秋毫不留恋枝头的落叶。身后的季归庭踉跄了几步，他终究什么都没有抓住。
九、
夜色渐深时，林月瑟拿着手机匆匆找到停在巷子口的一辆车，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车窗闻声降下，露出程继堂的脸。
“自食其果！既然你想和何致合作就不要……”林月瑟还要嘲讽他几句，程继堂突然发了疯地推开车门，撞退了林月瑟几步。紧接着，他将她推到后面墙上，指着她的鼻子骂：“吃里爬外的东西，你早跟季归庭一伙儿了，你给他卖命，他就会把你放在眼里吗？！”
林月瑟被他拽上车，他要出逃，季归庭肯定不会放过他，带着林月瑟好歹还能有个讨价还价的筹码。
过江大桥路口一片死寂，程继堂小心地观察着周边，忽然程继堂猛打方向，车猝不及防地撞在防护栏上。林月瑟被他扔在后座，没有防护措施，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冲去。
她还在迷糊中就被程继堂强硬地拽下车，刺目的强光使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等适应了光线，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归庭。
程继堂想拿林月瑟做交易，季归庭站在对面不为所动，声音比脚下的江水还要冰冷：“你说她是程听月，怎么证明？我得到的消息是程听月两年前就遇难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大衣被风吹起，身姿挺拔，气势逼人。他边走边说：“你手上这人，叫林月瑟，的确从我这儿拿过资料，但都是经过我同意并且修改过的资料。”
林月瑟和程继堂同时愣住了，程继堂先反应过来，季归庭这是要撇干净林月瑟。他冷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林月瑟始终注意着他的动作，当即闪身躲过一刀。但程继堂随即抓住她的肩膀，摆明了要破罐破摔，毫无章法地朝林月瑟挥动着刀子。
季归庭冲上来时，就看见林月瑟的手臂上被划了一刀。
怒火涌上来，他一脚踹飞了程继堂手里的刀，随着他冲上来的几个人随后扭住了程继堂。林月瑟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季归庭。
季归庭上前扶起她，桥上风大，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转头看程继堂被押在了地上，又回身一遍遍地抚摸着林月瑟的头告诉她：“没事了，月月，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林月瑟被包裹在季归庭的气息里，看着被押送到警车上的程继堂，流着泪喃喃道：“我这样算还清了吗？”
季归庭心疼得要命，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轻声说：“没有亏欠，也不用偿还。”
十、
林月瑟伤好出院后，季归庭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依旧每晚相拥而眠，但林月瑟总觉得这和以前不一样了。
伤口在长肉，痒得难受，林月瑟半夜睡不着，悄悄起身，站在阳台上吹风。才站了没多久，她就听卧室门“咚”的一声响，季归庭连鞋都没穿，披着睡袍就跑出来，在看到她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季歸庭，”林月瑟面对他背靠着阳台说，“对你来说，我是程听月，还是林月瑟？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那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凶？可你对着程继堂说我是林月瑟，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呢？”
季归庭由着她吃她本人的醋，等她纠结得快要哭出来时，他才上前将她拢入怀中，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吗？”
林月瑟闷在他怀里好久才出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程听月。”
“真正的程听月在出生三个月的时候就病死了，程家人觉得不吉利，就把我从孤儿院抱了回来，我那时候才七个月。所以季归庭，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什么都有的程听月是假的，我就是个冒牌货。”
“那以后你就做林月瑟。”季归庭抱着她又用力了些，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凶？一声不吭跑了的是你，换了个身份在我面前撒谎的是你，跑去要跟程继堂同归于尽的也是你，我不生气难道还要夸你吗？”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是谁，我爱你这件事，从一而终。”
月亮钻出乌云，林月瑟回抱住季归庭。她想起许多年前她还是程听月的时候，跟着程继堂参加拍卖会，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季归庭，他跟着他父亲就坐在不远处。会上，她看中了一只雕着浪纹的镂空银花瓶，缠着程继堂要拍下来，可那天的季归庭像是跟她较着劲儿，两人前后喊价，最后那只花瓶落入了季归庭之手。
“很喜欢花瓶？还是很喜欢海？”拍卖会结束，季归庭竟然还来她面前炫耀。
程听月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说：“一般般，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下次我要星星你也要来跟我抢吗？”
季归庭轻笑着说：“我会拍下来送给你。”他上前几步，将那只花瓶塞到了她手里。
程听月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海浪纹，亮着一双眸子，得寸进尺道：“那星星和海我都要呢？”
“我双手捧来，都送给你。”
一两句玩笑话，也没想到季归庭后来真的送了她满海的星星，而林月瑟回赠的，是一地温柔的月光。
今晚有着最美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