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变形记》的“变形”意义

山东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255014

摘要:奥维德的著作《变形记》把许多古代神话传说连成一个有机体,故事中的神不再至高无上,而是禀赋着人的特点,叙述中创造性的使用“变易”理论,使作品取得成功。作品中以神的“变形”揭示人性沦落;糅合人神性格,显示个性真实;同时以神性影射人性,使作品彰显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变形记》变形 人性颠覆 

【中图分类号】I3/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09)-05-0029-2

奥维德的长诗《变形记》,以独创的形式串联了古代的神话故事,在整个故事中,作者并非流于神话本身的传奇演绎,而是成功运用“原型”理论,将“人性”附于“神性”,通过神的“变形记”影射现实中人性的“异化”沉沦,从而使作品生动而不失严肃,通俗而不失深度,故事的背后孕育着深刻的“变易”哲理。

一、以神的“变形”揭示人性沉沦

《变形记》围绕诸多主人公的变形展开了系列故事。该书用六音步诗行写成 ,全诗共十五卷 ,包括较长的故事约五十个,短的或略一提到的约250个神话故事。全书以编年体的形式,第一部分讲述宇宙的创立及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个时代;第二部分是神话、英雄故事;第三部分为历史故事。故事繁多却不显杂乱,围绕着一个鲜明的主题——“变形”,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体系。故事中的人物最后不是变成兽类,便是变成鸟形,或树木,或花草顽石。尤其是大量篇幅描写了神的“变形”,这些变形表面看来是众神或因故事本身必然的悲剧,或因神的生活层面偶然的撞击,但读来却让我们感到故事仿佛是发生在人生边上的事。神的欲望过度、道德沦丧,恰恰影射了现实生活中人的可怕体验,也即是人性丑陋的阴暗面。

作品中神的种种变形,演绎了“神性”过度发展带来的异化,这与其变形背后的哲学基础——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一切都在变异相吻合,但作者并非仅仅是想说明变异本身,而是为“人性”寻找替代物。因为作者写作背景是奴隶主统治巩固、内战结束、帝国强盛的时代,皇帝和贵族正处于极度强势的阶段,在民主制度并不健全的时代,这些自视为位居人类之上的所谓神,骨子里溢出狂妄的变态气味,他们为所欲为,荒淫、占有、复仇、嫉妒等沦丧的人性阴暗面暴露无遗。人不再是人,而是兽性十足的动物,充满欲望缺乏节制,这也是作者想要揭示的所在。而当时的时代氛围是不允许奥维德反叛的声音出现,因而诗人只有换一种描述,避其锋芒,化人为神,一方面增加作品的可读性效果,另一方面达到揭示之目的。例如卷三中写阿克泰翁看见狄安娜在泉边沐浴,狄安娜一怒,就把他变成一头鹿,他又被他自己的猎犬咬死;普洛克涅为了惩罚奸污并割去妹妹舌头的丈夫,和妹妹一起杀害了自己的儿子并烹给丈夫吃,结果她变成了燕子,妹妹变成夜莺,丈夫则变成了一种名叫戴胜的鸟;受阿波罗追逐的达佛涅不得已变成桂树……

“变形”在奥维德这里并非单纯的神话故事,而是人性丑恶的揭示。作品主旨不是诠释神性降低,因为神本来就是虚空,否则奥维德也不敢公然冒犯神的神圣,作品中的神其实是罗马奴隶社会的上层阶级,人性的败坏在这里得到赤裸裸的展示,让读者不仅感受到神性道德滑坡的可怕,更会反思人性自身的自私与残酷。当然作者主要代表受压迫者叩问统治阶级,质疑人性本身。结合当下思考,环境破坏、能源匮乏、恐怖袭击、经济危机、问题奶粉、海盗事件……哪一件不是源于人性的堕落?鉴于此,奥维德的《变形记》透过神的“变形”,人性弱点原形毕露,具有提醒人们审视自我与质疑人性的作用。

二、人神合一,方显性格真实

奥维德把天神一个个从他们在天堂的宝座上搬下来,把“神格”降到凡人的水平,并且按照罗马统治阶级——皇帝和贵族——的原型赋予天神以性格。[1]这种人神结合的写法使故事不至流于神话本身,而是在神话的虚构因子中,糅合进人的思维与性格等,因而文本除了趣味性和猎奇性之余又多了真实的魅力。也正是这种沟通,神话故事逐渐逃离虚假本身,故事中的角色也让读者潜意识里默认为是人自身,艺术实践彰明,人神合一,方能彰显性格真实。

作者围绕着神是如何变形的悲剧展开叙述,众神的角色都在各显一方神圣的同时,标识着人性阴暗面的共性,这些共性经过人——神的变形,不至于让读者读来只恨而不爱,更不至于让读者失去心理距离掩卷哭泣。在奥维德的笔下,所有的神的变形都源于自身的欲望膨胀和仇恨扩张,这些神可以撕破亲情杀妻弑子,可以践踏伦理淫乱无常。比如,朱庇特利用他的地位打动了伊俄(Io),他引诱了卡利斯托(Callisto),骗取了欧罗巴(Europa);日神阿波罗死命地追赶着不愿意爱他的的答佛涅(Daphne),还要假献殷勤。女神雅典娜因为嫉妒阿剌克涅(Arachne)姑娘织布比她织得好,就惩罚她变成蜘蛛。拉托娜女神(Latona)因为尼俄柏(Niobe)以生了七子七女而骄傲,就把她的子女全部害死。[2]这些个案都显现出神的丑恶面,充满着荒淫与残忍。这就让读者对本来信仰敬畏的神产生质疑,这些神不再显得崇高,而是充满了人性的欲望,是一些兼具丑恶面的神。于是,神本来秉承着的公正、仁慈的性格受到根本性的颠覆,神的世界里多了一些污垢和肮脏,猥琐的、渺小的、自私的、残暴的、满怀嫉妒的,一拥而上。有些故事情节中,对“神性”丑恶面的逼真描写,会让读者产生唾弃之、捶杀之的冲动,这也足以说明作品中典型性格的真实性塑造。这种艺术的成功,源自作者对现实的敏锐洞察和人神合一的突破性想象,神具有了人性,神的言行举止都映射着人的思想,因而,在这种真实的性格呈现中,神的性格彰显着人的性格,神的低俗标榜着人性的堕落。

三、颠覆神权,凸显现实意义

文学作品由作家、作品、世界、读者等四个要素组成,文学作品的成功在于四要素的良性互动。这不仅要求实现作品本身的形式创新,还要求作家在文本中表现出思想深度和现实意义。[3]《变形记》中的神话故事就凸显了作家的思想深度和作品应有的批判意义。作家对神做了果断处理,“变形”是作家潜意识层面的渴望心理,神的变形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为了说明神的威力,而是代表着作家对现实中统治阶级的公然控诉和严肃惩处。在这里“变形”成为克制欲望、化解仇恨的手段,或者说作者要埋葬欲望与仇恨的因子,“变形”是对神的过度“原欲”的终止。

作品中神的力量巨大,故事情节中笼罩了悲剧氛围。例如特剌刻(Thracia)王特柔斯(Tereus)淫乱姨妹菲罗墨拉,并把她的眼睛挖瞎,因而引起悲剧。美狄亚(Medea)因为爱伊阿宋(Jason)背叛了父亲,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和伊阿宋一起逃走,又使伊阿宋父亲返老还童,杀死王位篡夺者,但伊阿宋又爱上别人,因而引发美狄亚杀害孩子进行报复的悲剧。又如刻法罗斯(Cephalus)不相信妻子对他的不忠实;斯库拉(Scylla)爱上敌人米诺斯(Minos)不惜割下头发去降敌,城邦亡了,但米诺斯仍旧把她摒弃……这显然是破坏的力量。面对这种存在的不合理,作家并不是甘于沉默,而是采用超于这种力量的个人想象力——“变形”的方式进行彻底反叛,变形既是对神性发狂的有力说明,也是对神权巨大的有形颠覆。

神在史诗中往往象征着一种超然的大力量,这也对应其生活原型——罗马统治阶级——皇帝和贵族的权威,神权成为至高无上的意志,而作家却偏要说出神权的丑恶处,对神权进行批判,把神的本性拉低到人、甚至动物的本能,对神的动物性“原欲”进行极致描写。当作家与读者在窥视神性弊端的同时,二者在文本中达成共识:必须遏制丑恶的一切。此时“变形”自然成了重建的平台,“变形”具有了更加丰富的内涵,毁灭与希望共生,打破与重构并立,不和谐状态必然最终向和谐态转变,这也是“变易”的规律使然。

奥维德敢于大胆的揭示神性阴暗面实际上也是作家本人社会责任感的显现。作家批判性地写神,窥探并描摹神性的丑恶,表明他对当时统治者的痛恨,这种声音是反抗权威的宣言,因而《变形记》中对神的颠覆,实际上也是在现实社会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二元对立中对人性的召唤。至高无上的皇帝贵族们固然象征着神,是人民崇拜的偶像,但是权利也应遵循人性的良性发展,否则只会带来过犹不及的“异化”状态。处于金字塔底端的被统治者们,也应极力为自己争取“人性”的话语权,否则处于过分被挤压的状态下,也会导致“人性”的蜕变。因而二者都应当各自审视,该节制的节制,该冲破的冲破,在不断的打破中才能实现“人性”的重建。社会在发展,人性也在变,就当下而言,和谐社会的建构,“以人为本”的理念,都需要社会中权利与义务的平衡,更需要人性的中和态发展。因而,《变形记》中“变易”理论的成功运用,在今天依然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2][古罗马]奥维德著:《变形记》,杨周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8月第1版,第5页、第7页

[3]李伟:《文学作品不能缺失思想深度和现实意义》,载自李伟博客,网址:http://blog.sina.com.cn/haiyang1126

作者简介:李伟 男(1983.11—— ),单位: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2008级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