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中福聚德的衰败原因一解

【摘 要】《天下第一楼》作为北京人民影剧院的四大看家巨作之一,与《茶馆》、《雷雨》、《李白》等优秀作品享受着近现代殿堂级话剧的至高荣耀。剧目尾声中,一副临散场时才来得及挂上的对联“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道出了人情冷暖,也道出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福聚德”的衰败有多种原因,时代、人物性格、产业革新等等。我认为“偏见”是主因之一。通过研究《天下第一楼》中“福聚德”衰败的原因,不仅可以了解到一个商铺成功的因素和失败的教训,还可以认识到世俗社会中的各种偏见对传统文化的影响,以及如今传统技艺文化面临着加速失传的窘境如何去解决。

【关键词】世俗偏见;传统文化;宗法制;社会地位

中图分类号:I207.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12-0027-02

《天下第一楼》叙述的是清末民国初年间,北京前门福聚德烤鸭店由兴至衰的故事。“福聚德”是个老字号,它以其顽强的敬业精神,创立了闻名遐迩的烤鸭店,一时风头无两。它的第三代传人唐源德一生兢兢业业,希望家业能够世代相传。可不成想,两个不肖之子一个迷上了梨园,一个热衷于练武,均无成家立业之心,偏又挥金如土。眼见“福聚德”日薄西山,老掌柜在弥留之际终于松口,抛却“传内不传外”的旧思想,经王子西举荐,请来了精明强干的卢孟实,把唐家大业托付与他。卢孟实以其惊人的魄力把“福聚德”从岌岌可危的境地拯救出来,创造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可未曾料想,福聚德仍不免走向衰败的道路,这正是由于世俗的各种偏见,将福聚德的希望打入了地狱。通过研究《天下第一楼》中“福聚德”衰败的原因,不仅可以了解到一个商铺成功的因素和失败的教训,还可以认识到世俗社会中的各种偏见对传统文化的影响,以及如今传统技艺文化面临着加速失传的窘境如何去解決?

一、“传内不传外”的偏见

谈到“不传”,在中国传统文化思想里,有个这样的现象:对于家传绝技秘方等的继承方式,要么是传男不传女,要么是传内不传外。由血缘纽带维系着华夏社会,只承认血缘族类,而不承认个人的独立价值。这与重男轻女的文化根源有本质联系。女子能力再强,资质天赋多高,只要你嫁给他人,成为外姓,往往会被各种技艺拒之门外。更不用说本身就是外姓的男子了。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世俗中“传内不传外”的偏见。这种以血缘宗法为纽带,以道德伦理为价值准绳的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着传统技艺的发展。这种发展方式虽然保障了“拥有者”的利益,但是其最大的弊端也正是因为其“不传”,倘若某一代子嗣中无男丁,或是技艺拥有者来不及传授子嗣就意外离世,那些中国文化中绚烂的传统技艺就会被他们带进棺材中。

剧中“传内不传外”一方面体现在掌柜地位的“不传”。最初唐源德因为卢孟实的外姓身份不肯答应王子西的推荐。他觉得福聚德应该让唐家人来管理,即使自己两个儿子玩世不恭,但也应该由他们来继承。最终两个儿子对店铺管理的松懈和毫不在乎的态度,加上满是赤字的账簿逼得唐源德临终前终于转变态度,请来了卢孟实做二掌柜。一个外姓的卢孟实,把这个姓唐的福聚德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可偏偏还是这个“传内不传外”的偏见,让唐家兄弟对卢孟实产生了怀疑,最终撵走卢孟实。没有掌柜才能的唐家二少在收回福聚德之后能不能阻止它走向衰败呢?作者没有告诉我们,但是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大少爷还是整天沉迷于梨园戏曲中,二少爷还是一直在做自己的江湖梦!这种排外和封闭的文化态度最终导致了福聚德烤鸭发展的停滞,甚至濒临倒闭。

另一方面,“传内不传外”体现在手艺的“不传”。福聚德以烤鸭起的家,多数客人就是冲着这个烤鸭才来福聚德消费。虽然福聚德烤鸭的手艺并一定要姓唐,但烤炉上的老规矩却是掌炉不到70不传徒弟,更不用说外传了。罗大头常常威胁自己一撂杆不干,福聚德就得关门倒闭,这也是让卢孟实最头痛的地方。试想一下,要是福聚德的烤鸭手艺并不只在一个人手上,那么卢孟实对整个店铺的掌控肯定更得心应手。这也从某方面证明了技艺的向外传承并不会给福聚德带来多大的困恼。而一个传统技艺的“不传”带来的后果不仅仅关系着某个产业的利益,也可能会让这个传统技艺失传于世。倘若罗大头所掌握的烤鸭技术能够早点传给徒弟,那么福聚德也就不会这般的脆弱,正是守着老祖宗规矩中的那些偏见,才让福聚德的生意如此被动。

二、出身地位的偏见

五子行是旧社会对厨子、戏子、堂子、门子、老妈子的蔑视统称。他们从事当时社会上认为低下的行业,服侍他人,为人消遣,社会地位也就低下。常贵的悲哀源于社会的职业偏见。他是“福聚德”的红人,一辈子兢兢业业,处事圆滑,有自己的一批客人,甚至有的客人宣称“常贵走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吃饭”。为了养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见人说漂亮话,低三下四被人轻贱的行当,实质心里敏感,在善解人意的背后有一颗待人真诚容易受伤的心。看看常贵的遭遇吧!为了“福聚德”辛劳半生,却始终没有话语权。自己的儿子想在瑞蚨祥做学徒学手艺,却因为是“五子行”的后人而被果断拒绝,可以预想他以后也摆脱不了跟他爹一样的身份。最终几十年的屈辱与愤怒迸发而出,一个跌倒之后便气绝身亡。少了常贵,福聚德的生意会失去多少顾客?而多不容易,才能再找到另一个“常贵”?谁又能说福聚德的衰败和常贵的离去没有关系呢?世俗中对社会地位的偏见击垮的不仅仅是常贵,也不断往下拉扯着生意兴隆的福聚德。

就连卢孟实,虽不自贱,但念念不忘父亲被辱气绝的遭遇,一心想摆脱“五子行”被人轻贱的处境,从心底里不也就承认了自己的出身卑微吗?卢孟实作为“五子行”之后人,免不了自己的人生凄凉与无奈。但同时人生凄凉与无奈的品尝者,客观上却成了让别人品尝凄凉与无奈的始作俑者。卢孟实需要玉雏儿,却心底里蔑视玉雏儿的烟花女子身份。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卢孟实身上的矛盾,他既想让“五子行”的人提高社会地位,而内心却还是看不起出身更低下的风尘女子,这种矛盾源于卢孟实对玉雏儿地位的偏见。卢孟实自认为通过打拼,已经是成功的商人,甚至可以摆脱自己先人“五子行”的卑贱身份,但面对玉雏儿一声辱骂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他对玉雏儿的出身始终无法释怀。玉、卢悲剧的根源在于玉雏儿八大胡同的出身。这种出身就把一个女人终生钉在了耻辱架上,周围恶毒的言论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代表了社会的价值审判。为什么常贵能说会道,能看穿各种人的想法,却几十年了都还是个堂子?玉雏儿多才多艺,做得一手好菜,却还摘不掉别人对她的有色眼镜?有个男人,他出身卑微,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因为社会对地位的偏见而使他半生不得志。此后他便作为奴隶,像货物一样被交易,干着喂牛养马的活,这样的社会地位还能更低吗?他就是百里奚,最后秦穆公花了五张羊皮“买”到了这位已年近七十的贤才,不仅没有瞧不起这个地位卑微的奴隶,而且拜他为相,百里奚被埋没的才华终于有用武之地。在他辅佐下,本是落寞小国的秦也完成了第一次腾飞,跻身春秋五霸,为秦始皇一统天下奠下了扎实的基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一个人的出身,并不会注定一个人永远暗无天日的命运。倘若常贵和玉雏儿能在福聚德没有被歧视而发挥他们更大的作用,那么福聚德也许可以长久不衰地发展下去。谁又能说,这份对地位的偏见不是福聚德衰败的原因之一呢?

三、对落魄、貧穷之人的偏见

“饥则附,饱则翱;燠则趋,寒则弃,人情通患也”,中国自古就有“趋炎附势,人之常情”的偏见。“爱富”对一个店铺的经营来说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哪个店铺不希望有钱人能来自己店铺消费,消费了的就是上帝。可过分地趋炎附势,却会让店铺的经营变得被动。

“爱富”没有错,“嫌贫”却是福聚德犯下的一个大错。克五本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吃遍北京城各种山珍海味。这等富贵之人自然是福聚德殷勤的对象,常贵、子西等人也是热情迎送,献上最好的待遇和马屁。可之后克五被抄家,穷困落魄得只能来福聚德讨吃,可此时却招到福聚德上下的不待见,每次到福聚德都是被赶着出去。长此以往,克五怀恨在心,带着卢孟实没有打点好的稽查队找上了福聚德的麻烦。虽说克五已经消费不起福聚德,但若是福聚德以礼相待,而不是拳脚相向,也不会产生这样的后果。最后卢孟实被带走那一刻,也正式宣告了福聚德的衰败。“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今日你无礼相待的失意之人,待他得意之时,你想奉承可就不容易;今日你以礼相待之人,可知他无失意之时?做人尚且如此,做生意则更需要靠交情。开店如福聚德的,就应该有长远的眼光,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你潜在的客户。如果一味地嫌贫爱富、趋炎附势,等富贵者不再富贵的时候,掌权者不再有权的时候,那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更何况那是个新旧政权交替的混乱年代,那些腐朽的老权贵者们,都在不断被击败。等到那些曾经被他们奉为“上帝”的“富”都不在的时候,福聚德的生意又该何去何从呢?正是因为这种“嫌贫爱富”的偏见,加上一味地去趋炎附势,才让那些消费者一个个变成“克五”之后,福聚德的客源才慢慢地减少,从而走向了衰败。

那些与社会发展违背的腐朽文化确实是在被社会所淘汰,可根深蒂固在民族基因中的那些世俗的偏见却是从小就被灌输,而且一代代“继承”下来。就像我们从小就被灌输着:“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得去扫地端盘子”,于是那些清洁工、服务员就被慢慢在孩子印象中定位成了社会地位低下的“下等人”,而长大后就会有一种地位优越感,那些对待“下等人”的无礼傲慢也就会随之而来。生活在“福聚德”时代的人们现在大都已经老去,可是活跃在中国人精神血液中的文化基因又有多大的变化?“传内不传外”的世俗、对职业、地位的偏见是否含有现实的警示意义?我们应当如何改造祖传的“三间老屋”,如何认清面临的种种危机,以使“时宜明月时宜风”的美梦成为现实?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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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朱美荣.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与批判[D].东北林业大学,2006.

作者简介:

张飞飞(1990-),女,浙江省瑞安市人,上海戏剧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方向:中国话剧史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