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迎春人物形象分析

内容摘要:贾迎春性格具有温柔老实、懦弱妥协、淡然随和等多种面相,其悲剧命运与家庭环境、个人性格和残暴夫婿有关。贾迎春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表现出作者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悲悯,折射出人文主义光芒。

关键词:性格面相 悲剧命运 现实意义

《红楼梦》“金陵十二钗正册”中有一个悲剧人物,作者对其着墨并不多,却总让读者为之痛心,她就是贾迎春——善良温柔的二小姐、怯弱麻痹的“二木头”。如果说探春是冲破灰暗世界的呐喊者,迎春则是淹没于其中的沉默者;如果说惜春是与俗世决裂的独行者,那么迎春则是灰暗世界中的牺牲者。她的人生就像一盘任凭摆布的棋局,贾赦的无情“变卖”将迎春推向了深渊。最终“花柳金闺”贾迎春在“山中狼”孙绍祖的折磨中消香玉陨。迎春的性格、命运及其现实意义都有较大的探讨空间。

一.贾迎春性格多面性

在《红楼梦》群芳谱中,作者所描画的贵妃、夫人、小姐、丫鬟形象鲜明、风格迥异,贾迎春这一人物形象虽无夏花之绚烂,却有秋荻之悲情。《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与贾府三小姐初次相见,这正是贾迎春的首次登场,文中写道:“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作者对贾迎春的出场采用直观白描的方法,表明其平庸、老实、敦厚的性格特征。在小说中迎春要么极少说话,要么语言迟缓、耳软心活。探春说她为人老实、好性儿,宝玉知她从不会与人拌嘴,邢岫烟和平儿也都说迎春是个老实人。除了以上特点,以家庭环境为主的多重因素使得迎春的性格也呈现出怯弱麻木、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等多重面相。

1.胆小麻木、懦弱妥协

从原生家庭来看,迎春在贾赦和邢夫人那里并未得到温暖关爱,更多的是冷漠无视,正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她开始变得胆小怕事、麻木无能。宝玉说“二姐姐是最儒弱的人”,小厮们也打趣说迎春是一块名副其实的“二木头”。《红楼梦》中关于迎春的描写主要集中在七十回以后。第七十三回“懦小姐不问累金凤”,把迎春胆小懦弱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贾母动怒查赌要严惩的犯事者中,正有迎春的乳母。黛玉、宝钗、探春等求贾母“看二姐姐面上,饶他这次”,可迎春只觉没意思,一言不发,对长辈言听计从,不敢提任何异议。其乳母不仅聚赌,还偷了迎春的累金凤,探春要为迎春伸张正义时,迎春并不在意,自认说“多少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我哉”,不愿招惹麻烦。第七十四回“惑奸馋抄检大观园”中,周瑞家的从迎春的大丫头司棋的箱子里查出男女私情信物,司琪被强逐出园,最终与表弟潘又安双双赴死。在此期间司棋曾求迎春替她向贾母求情,迎春除了流露出丝丝难舍之外,却并无多言,且手持《太上感应篇》阅读。迎春的麻木在此得到了突出呈现,面对生离死别表现出薄情和冷漠。第七十九回“贾迎春误嫁中狼”,由于贾赦借了孙家五千两银子不想还,便把女儿迎春嫁给孙绍祖。被当作抵债品出嫁的迎春到孙家不久便被虐待致死,金闺花柳以凄惨赴黄泉终了此生。

2.淡然随和、与世无争

贾迎春也具有安静随性、与世无争的淡然性格。《红楼梦》中描述的许多重要场景中,迎春大都以抱病为由婉拒,即使出现了也是边缘角色。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中,众姐妹或钓鱼或看鸥鹭,宝玉则一会儿看黛玉钓鱼,一会儿又俯在宝钗旁边说笑两句,一会儿又看袭人等吃螃蟹,却唯独没有“打扰”迎春。此时的迎春在做什么呢?文中写道她“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这“又”和“独”两字,既说明迎春已经不止一次如此穿花了,也将迎春从众姐妹中凸显出来,这是迎春为数不多的特写镜头,虽然文字极简洁,却将她那种与世无争、恬静安然的性格表现出来。花阴下一个妙龄少女在安静地拿花针穿茉莉,生命在岁月静好中悄然绽放。即便宝玉此时来唤一声二姐姐,笔者认为迎春也只不过抬头看他一眼,然后依然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作者没有写宝玉此时和迎春的互动,抑或是不愿打破迎春仅有的美好瞬间。再如第二十二回,众人都猜对了元妃的灯谜,迎春却猜错了。当别人都以猜对灯谜获赏而喜悦时,迎春却“自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不擅作诗的迎春负责出题限韵,此场景关于迎春的描写中,几处都用到“随”字,如“随手、随口”,把一切交给命运,在表现与世无争的同时暗示她是把握不住命运的“二木头”。

二.贾迎春悲剧命运成因

《红楼梦》人物判词将贾迎春的悲剧命运揭露出来,错配孙绍祖,一个是金闺花柳质,一个是无情猖狂子;一个是怯弱的“二木头”,一个是凶残的“中山狼”。在迎春香消玉殒的悲剧结局中,孙绍祖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除此外还有家庭环境和自身原因。

1.家庭环境的冷漠

在富贵贾府,迎春似乎是“局外人”。父亲贾赦荒淫无耻,对女儿缺乏关爱,为一己之利用迎春去“抵账”。迎春生母早已离去,继母邢夫人性格刁钻,与迎春同住荣府的兄嫂贾琏和王熙凤,用邢夫人的话来说就是“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竟通共这一个妹子,全不在意。”在兄弟姊妹眼里,迎春是可有可无的。当贾宝玉迫不及待要起诗社时,探春提醒他迎春还在卧病,宝玉脱口说“二姐姐又不大作诗,没有他又何妨。”宝玉向来爱护女孩,这次却把迎春给忽略了。海棠诗社成立时,宝钗给迎春的号就是以其住所命名、随口而出的“菱洲”。迎春像是一个透明人物,其存在与否无人察觉,冷漠的家庭环境让她变得日渐木讷薄情,最终难逃悲剧命运。

2.自我性格的妥协

迎春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自我性格的妥协。如果迎春勇敢大胆、有主见一些,其结局抑或不同。在红楼女子形象中,夏金桂能够辖制得住丈夫,惜春与家族决裂永伴青灯古佛,探春则欲以己力冲破灰暗世界。而迎春这位贾府二小姐、一等将军之女、元妃之妹,却始终木讷怯弱,缺乏主见。在她看来,不介入就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然而妥协退缩终究成为自我伤害的利器。迎春的不谙世事,让自己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没有拒绝和反抗。可笑可叹的是,当探春等为她抱不平时,她却并不着意,由此看来,迎春的惨淡结局也是她自己悲剧性格的必然。

3.“山中狼”的摧残

压死迎春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荒淫残暴的丈夫孙绍祖,一只忘恩负义的“无情兽”、“中山狼”。在孙绍祖看来,迎春只不过是自己花钱从贾赦那里买来的玩物罢了,贾府千金、将军之女的身份都毫无意义。迎春本来在贾府就不受重视,更何况是别人家中。向来胆小儒弱的迎春经不起孙绍祖的虐待逼迫,出嫁一年后就消香玉陨,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悲剧也是解脱。因为像迎春这样的弱势人物,在那个时代注定没有立足之地,注定陷入一盘死棋。

三.贾迎春形象的现实意义

在“万艳同悲”的《红楼梦》中,女儿形象特征鲜明且具有现实意义,贾迎春形象反映出的是作者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她本是恬静温柔、与世无争的弱女子,所向往的是安稳的生活,如同在花阴下用针穿茉莉般岁月静好。茉莉谐音“末利”,抑或暗示其结局的悲剧性。迎春若嫁入平常人家,應该会过着平凡而安乐的生活。但她出生在大户人家,婚姻不由自主,就算随性淡然、与世无争,独守着自己的角落,终究也逃不出贾府即将式微的悲惨命运。在现实中,迎春形象给读者的启发正在于一种反证,就算自己难以改变,也应奋力一搏求得出路。迎春形象的塑造折射出一种人文主义光辉,她没有黛玉的清新脱俗,没有宝钗的雍容华贵,没有可卿的婀娜多姿,没有湘云的俏皮可爱;但在小说中迎春的存在,反映出作者对万千众生的大悲悯,是末世中为芸芸众生唱响的挽歌。

参考文献

[1]蔡义江.校注本红楼梦[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3.

[2]郑庆山.脂本汇校石头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3]吴铭恩.红楼梦脂评汇校本[M].沈阳:北方联合出版传媒集团.2013.

基金项目:本论文是江西理工大学2019年度校级教学改革研究课题“汉语国际教育专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教育模式探索”(编号XJG-2018-03)的阶段性成果。本论文在江西理工大学华文教育研究中心王晓明博士的指导下完成,特表感谢。

(作者介绍:王钊,江西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17级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在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