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闲谈] 秦岭

  我愿意相信,大风成年累月都聚积在秦岭山麓唱歌。山川河岳都在天地之间结成了坚实的秘密,一个人在巨大的生存情景里,显得那么弱小,只能“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们终日都在妥协。
  文字也是妥协的一种方式。
  我对我的地理生活相当满意。在秦岭,花开得像帝国时代的公主,风吹得像四处为家的浪子。这些强势的美,令我心神不宁,我拿出笔写下它们,因这种妥协的行动,成了一个诗人。越高傲的文字,意味着越愉快的妥协。
  秦岭是公众的,是它自己的,也是我一个人的。
  我一个人的秦岭,我又是强势的,我就是君王,万物为诸侯。我竭力调动我文字的创造力,唤醒每一棵草木里蕴藏的诗意。我既臣服于自然之美,又试图在诗行中克服它们,既是愉快的小鹿,又是秘密的豹子。
  一个好的诗人,不是公众生活的记录者,而是引导者、调动者。忠实地发现解决不了诗歌的问题,照相般地记录天地物事,不是优秀诗歌的品质。想象是蒙在万物身上的一层美丽的异彩。有一次我深入秦岭山中,回来路上经过高速公路收费站,一瞥中,我看见那个工作人员名字叫“罗文辉”。在《暂居槐湾》中,我想象了一个生活片段,其实他和我并无生活上的联系,但我把他安排在诗歌里,推出一组生活化的镜头,由这组镜头催生了一个诗意空间。提起槐湾这个村庄,更是我沿途看到的一个地名而已,我把其它地方的鸟鸣花开移植到这里,把铁路、麦地、河流其它的一些东西都搬运进来,我把它写得像隐藏了众多亲人的村庄一样。
  捡来物事,为我所悦。
  我到过柞水、镇安等众多地方,认识了秦岭山中的诸多小镇、动物、植物、人物,才开始写作秦岭系列组诗。求异,求趣,求实,求美,求自然之本质,求民生之状态。《芦花秦岭》《站在高速公路上看麦地》《暂居槐湾》《独坐》《寒鸦摆成秋天的阵行》《晚班火车》……这些诗歌都在表达我的一个诗歌理想:认识一座岭,尽可能地窥视出受这座岭干预的一切内部生活。而我又不想把文字写得过于绵密,给读者没有呼吸的渠道,就像水要流动,没有河床。于是我警惕着写作,尽量让文字灵性些,活泼些,让文字有翅膀。
  诗人是心神不宁的一伙人,是一个会感动、会悲伤的群体。他们担负着语言创造上的责任,试图透过一切房子的窗户看到阳光。
  心神不宁多年,写了一些恍恍惚惚的文字,我愿意宠着它们。
  如果你也尊宠它们,那我就偷着乐一会儿。
  “我的病得给知己看的。”诗人需要读者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