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维尔:最受大众欢迎的诗人】斯普雷维尔

  雅克・普雷维尔(Jacques Prevert,1900-1977),在法国现代诗人中,无疑是最受欢迎和赞赏的。从1930年开始,普雷维尔的诗陆续发表在一些杂志上。1945年,他把这些诗汇成诗集《话语》出版,竟获巨大成功。人们陡然发现一种不因循守旧的诗兴,一个充满爱情的纯真而喜庆的世界,一种谙熟文字游戏的语言,时而离奇,时而温柔,给人以自发地流淌着的口语的印象。
  民歌体、口语、文字游戏、幽默、讽刺,普雷维尔掌握得如此娴熟,仿佛信手拈来。在所有这些技巧之上,一首首诗吟唱着。
  说他的诗简单,那是指语言;说他的诗易懂,那是指语法。用通俗易懂的语法,通过简单晓畅的语言,来表达他对大自然万事万物的细致的观察,他在生活中的瞬间感觉,他的幻想,他的内心……普雷维尔进而获得了属于他的语言,听命于他的语法。他同时也获得了作为诗人的个性,语言中的个性。
  时至今日,法国的广大读者仍然非常喜爱普雷维尔的诗,因为他的诗是那么平易近人,朗朗上口!他以一种看似自娱的轻松幽默的笔调写下他的观察、他的感受、他的思想,从而使生命中本来让人难以承受的虚无和赤裸裸的残酷真实得以弱化、减轻。其实他的诗句常常是滴血无声的。他总是能够通过儿歌似的语言的曲折回旋,来尽情地渗漏他的思想,让细心的读者久久回味。
  从诗人的角度,我钦佩普雷维尔一眼瞅中自己语言本能中最富天赋的那一部分,并终生珍爱它、挖掘它、发展它。成功反倒成了意外。普雷维尔的诗的成功,归根结底是他的语言个性的成功。他通过他的语言,挖掘出了他的存在根源,他的存在的深刻的必要性。
  诗因此是敞开的,诗需要千姿百态的灵魂舞姿。给心灵以条条框框的,从来就不是诗,而是大大小小的诗人。那些在生命的呼吸中耐心而持久地倾听自己灵魂深处的语言声响的诗人,他们的成功将是必然的。
  2000年,普雷维尔被选入法国经典作家的权威丛书《七星文库》,成了文学的不朽者之一。
  
  
  
  (法国)普雷维尔/文 树 才/译
  
  家 庭
  母亲打毛线
  儿子去打仗
  母亲觉得这合情合理
  父亲呢父亲他干什么呢?
  他跑买卖
  他妻子打毛线
  他儿子去打仗
  他自己跑买卖
  他觉得这合情合理
  那么儿子呢儿子
  他怎么想呢?
  他不觉得什么什么也不觉得
  他母亲打毛线他父亲跑买卖他呢
  去打仗
  如果战争结束了
  他跟着父亲也去跑买卖
  战争还在打母亲还在打毛线
  父亲还在跑买卖
  儿子战死了儿子不在了
  父亲和母亲去墓园
  他们觉得这合情合理父亲和母亲
  生活继续着生活同毛线战争买卖在一起
  买卖战争毛线战争
  买卖买卖还是买卖
  生命连接墓园
  
  活生生的人自杀……
  一个活生生的人自杀,这对活着的人来说,可算是一大震惊。就像房子失火,就像给婴儿行洗礼,或者由于粗心大意,猫儿惨死在童车底下。
  “我们以前可经常看见他,他那挂在唇边的微笑,他那握在手中的酒杯,可他竟然自杀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为了什么缘故呢?”
  大家都想找到答案。
  怪诞而枯燥的问题,答案也怪诞而枯燥。
  经常,人们宣称自己追寻真理:然而他们的思想杂乱无章,他们的目光贪婪无比,他们哭诉别人骗了他们。他们中的许多人靠谎话为生,而这些谎话对他们来说,竟比面包、水、酒、爱情和鞋带更不可缺少!
  由于幸运、或者倒霉,由于各种因素的巧合,优裕的童年,思想的挫折,反正不管因为什么,那些想望并且能够躲避自杀这个可怕生活方式的人,那些知道在月台那边票总是有用而自己恰恰没票的人,他们都努力想用另外的生活方式使生活充满活力。
  有时候他们能成功。
  就像其他人在行走中体验到运动,他们在欢乐时也感到幸福。
  他们习惯了这种生活。
  然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携起手来为难活着的人。
  听听那群不屑者的恶语吧:“你们瞧他那模样,苟且偷生,倒不难为情?”
  有时候,活着的人真是活腻了。
  有时候,热爱生活的人在自杀时笑对死亡。
  会算数的马在表演时当众自戕,大家猜测说是它算错了数,是它忍受不了这般难堪。勇敢的马呵!当你还很小的时候,挨着鞭打,别人教你假装算数,从那时起,你就想到了死。但是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