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少年读书时散文大全

  忆昔少年读书时散文大全

  大约从小学三四年级起,七拼八凑,终于认得足够的汉字了。我就开始疯狂迷恋上了看课外书。只要不是报纸和课本上的那些正儿八经的文字,也别管是偷来的抢来的,借来的捡来的,哪怕是从垃圾堆里扒出来的,只要有新鲜明的文字,我都能看得轰轰烈烈、呓儿八怔、如醉如痴,茶不思,饭不想的。

  过去的书本,除了毛选四卷,烧的烧,撕的撕,所有封、资、修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我们的生活纯洁得已经无书可读啦,日子过得异常单调,每天除了看样板戏还是看样板戏,连唱词都会背了。临行喝妈一碗酒,越是艰险越向前。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架不住那些脸庞老在眼前晃、还有那唱腔,天天是在耳边唱啊唱,哎哟,听得人耳朵都长出老茧子来了。

  忽然有一天,父亲带回来一本叫作《追穷寇》的书,薄薄的,大约有十几万字,写的是我解放军在东北剿匪的事情,让我如获至宝,一下子就看得入醉入痴,捧起来就不想撒手。现在回头想想,就这么一本书,比起当年曲波写的那本《林海雪原》来,差得太远了,简直就照搬和模仿,学也学不像。然而曲波的那本书早已经成为了禁书,在当时根本看不到。于是,便是这样一本拙劣的模仿之作,也让我大喜过望。

  我父亲那时在市委宣传部工作,主要负责文艺宣传方面的事情。我记得他还曾带回来一本油印的话剧剧本叫作《不平静的海滨》,写的是国民党特务搞破坏的事儿,最后当然是一网打尽了。其中写到有一位女特务,平时打扮得花狸狐骚的,挺妖娆的样子,专门出来迷惑人。至于怎么个妖娆法儿,剧本中却没有更具体的描写,失望之余,我就使劲地想啊想啊,想得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无数次幻想着要是个真人该是个什么样子呢?如果她要真对我施美人计,我肯定当场就变成了叛徒。

  后来,市文工团还真的把这个剧本搬上了舞台,在平顶山剧院上演了。出演女特务的是一个高个子女演员,瘦瘦的,长脸儿,平时看上去也就那样儿。可是一化妆,简直就成了仙女,老天爷!那眉眼,那腰枝,那裙子,那嗲声嗲气的腔调,哎哟哟,太肉麻了,满脑袋嗡嗡乱响,都听不清她说的是啥了。只看一场我就彻底缴械投降。心心念念,看完了还想看。谁知道这出戏没演出几场就受到了全国批判,报纸上说是宣扬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再也不让演了。

  那个年月,大地萧瑟,百花凋零。可总还是有那么一些天生喜欢搞文艺创作的人在那里蠢蠢欲动,暗暗磨刀,总想瞅机会闹出点动静来。虽然当时上级部门对文艺创作的把控很严厉,而且苛刻,,像什么“三突出”、“高大全”之类的教条是绝对不能冒犯的。什么是“三突出”呢?就是在全部人物中要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要突出主要人物,在主要人物中要突出最主要的人物。那么什么是“高大全”呢?就是主要人物必须个子要高,嗓门要大,什么都全会,再大的困难都难不倒。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因此当时出版的文学作品中,全是这一个套路,好人好得无可挑剔,坏人坏得一塌糊涂。而在戏曲电影中,好人全都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坏人全都是是歪瓜裂枣贼眉鼠眼。没有例外。

  大约是1976年年初吧,有一天我父亲兴冲冲回到家,拿出一个打印的剧本眉飞色舞地对我说,你看看,这部戏写得特别好,人物形像很饱满,语言鲜活生动,很有生活气息。真是一部好戏呀!说完又感叹说,你知道吗?这个剧本的作者写完后是抱着铺盖卷儿到领导那儿送稿子的,声称就是去坐牢也要把这部戏写出来。真有股子拼命精神。然而没过多久,又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了,这部戏终于没有排演出来。

  记得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在书店里买到一本长篇小说《连心锁》,写的是中朝友谊源远流长的故事,从抗日战争开始时写起,一直写到抗美援朝,充分证明中朝友谊牢不可破。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书中的大部分情节了,但其中有一个中国母亲用自己的孩子换回了朝鲜人的孩子的情节却记忆犹深。当时可把我感动坏了,怎么那么狠心呢?亲孩子也能换吗?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从书店走到家里,扑嗒扑嗒流了一路。现在想来,这本书的作者大概是套用了历史上“赵氏孤儿”的典故吧。这种撕裂亲情、违背人伦的情节是多么具有情感穿透力呀,从古至今,屡试不爽,真是一把摧泪剜心的利器。

  或许这就是一种熏陶吧。到了上初中以后,我已经是看得五迷三道,彻底沦陷了。正经功课根本无心去学,一天到晚寻找课外书看,如饥似渴,如痴如狂。不管谁手里有一本课外书,立刻就会被我死死盯上,化敌为友,死缠烂打,不弄到手里誓不罢休。有一段时间,全市上下突然兴起了一股“评水浒,批宋江”的热潮,评水浒总得要看看《水浒》吧。我偶尔听说市新华书店新进了一套《水浒全传》,供批判用的,便再三肯求父亲买一套。父亲犹豫了好几天,终于狠狠心带着我去书店买了,厚厚的四大本,简直是一道丰盛大餐呀。深绿色封面,书后的版权页上还特别注明供批判用。我可不管他批判不批判的,当时如获至宝。乐颤颤回到家迫不及待地翻看了起来,尽管当时对白话文言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影响我看书的兴致,磕磕碰碰总能顺着读下去,像什么鲁智深拳打镇关西;林冲火烧草料场;武松血溅狮子楼等等情节,看得我是磨拳擦掌,激情四溢,恨不得当时就去找人打一架。

  后来我又在父亲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本《封神演义》,这本书读着可比《水浒全传》难懂多了,云天雾地,神神叨叨的,有的人能钻进土里去,有的人能长出翅膀来,还有的人长着三只眼睛,还有的人能从眼睛里伸出一只拳头来。唉,这都写的是什么呀?简直是胡编乱造,比《水浒全传》差得太远了。可是我还是硬着头皮一张一张地看完了。你说我容易吗。

  那年月我陆陆续续看过的书还有《高玉宝》、《激战无名川》、《大刀记》、《艳阳天》、《万山红遍》、《青春之歌》、《西沙儿女》、《金光大道》、《平原枪声》、《烈火金钢》、《红岩》、《向阳院的故事》、《新来的小石柱》等等,反正是逮着什么看什么,总觉得不够看。有一年冬天,我们家来了客人,我被驱赶到父亲的办公室里去借宿。夜长无事,颇觉无聊,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东翻西找,无意间从一个锁着的抽屉的缝隙中看到里边有一本破旧的《陏唐演义》,当时也没有钥匙,而那张办公桌也不是父亲的,无计可施,我只能伸进手去一点一点往外捞,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把那本书扒拉到跟前了,再一点点从抽屉的缝隙中抽出来,急忙趴在桌上翻开就看,一看就入了迷,不管不顾的,好像天塌下来都与我无关,因为明天人家一来上班我就再也看不成了。所以我一心想赶紧看完,悠悠万事,唯此为大。看呀看呀,总也看不完,看得我两眼酸疼,手脚发麻,终于看到最后一页时才长长吐了口气,如释重负。抬头看看窗外,猛然发现天光已经大亮,窗外是一片雪白,楼道里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昨夜悄悄下了一场大雪,铺天盖地的,而我居然毫无所知,也没有感觉到身上冷。

  大约是初中以后,我就开始自觉而贪婪地买起书来。尽管那时我们家的生活实在是清贫,吃了上顿愁下顿,一分钱能当掰成两瓣化。平时馋得呀,看见谁家吃一次肉或炒鸡蛋都恨不得抱块石头砸上门去。但我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买书的钱,利用课余时间捡废品、卖牙膏皮、摆画摊等等,好不容易挣到手的那一点点钱,全都用来买书了,根本就没想过要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哄哄自己的肚皮儿。买了一本又一本,床上床下堆得到处都是,再多我也不嫌多。谁要是敢动我的书我会跟他拼命!记得那时我买的厚书有《虹南作战史》、《钻天峰》、《雁鸣湖畔》、《战地红缨》、《铜墙铁壁》、《闪闪的红星》等等,至于《向阳花》、《少年文艺》和几分钱一两毛钱的连环画书,就更多啦!像什么《南瓜生蛋的秘密》、《小英雄雨来》、《阮文追》、《海岛少年》、《王国福的故事》、《海岸风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兵张嘎》等等。我感觉那就是我的命啊!

  许多年后,突然我就想,将来……我会不会自己写一本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