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乡间的土丘|散文

  散落乡间的土丘|散文

  广袤的大地承载着多少魂灵?一代又一代行走在乡间小道,去祭拜生命的源头,去寻找人生的来路。又到了梨花胜雪的香雪海时光。下面达达文档网小编准备了散落乡间的土丘|散文,欢迎查阅。

散落乡间的土丘

  我老家地势高低起伏,属于典型的江淮丘陵地貌,有旱地,也有水田,水田略多。地势低的水田谓之为“冲”,地势高的水田叫“塝”,旱地则被称为“岗”。于是有“冲田岗地”一说。

  冲、塝和岗,界线分明,冲上有塝,塝上是岗。那些并不高大的土丘便散落在塝和岗上,有几百年前的,有几十年前的,有十多年前的,也有新近的。年代久远的,巴根草成了它的贴身侍卫。新近的,露出土色。若是用线连接起来,绝对是一条弧,圆心正是村子。

  站在庄子的高台上,便能看清,土丘零散而孤寂。一处土丘,便有一处草滩。

  平日里,这些土丘并不为人敬重。春天,土丘长满巴根草,茂盛鲜嫩,牧牛人总将牛牵来此处,任由牛自由啃食。若是我们孩童放牛,总会从土丘下直冲而上,再狂奔而下,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倒是那牛,从不踩这土丘,即便土丘上的草更加丰嫩,它也只是伸长脖子用舌头卷食,嘴里喷着气,连带着呼哧呼哧的声响。

  到了清明、冬至和年三十,这些土丘变得神圣起来。乡间的小径上,有肩扛铁锹、手提纸钱的汉子,领着自己的子女,缓步走向土丘。一缕青烟在离土丘最近的草滩上升起,汉子虔诚地双膝跪地,嘴中念念有词,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汉子起身,随行的子女照着汉子的样子跪了下去。燃放一挂小爆竹,那声响在这野外更具穿透力,似是连接现实与过往的天际线。众人并不急于离去,而是默默注视那一团跳跃的火,火终是灭了,灰烬也徐徐散去,烧出的纸钱算是有了归宿。

  田野里,如此虔诚的人一队接着一队。鞭炮声此起彼伏。

  没错,这土丘就是坟茔,埋葬着先人的魂灵。

  父亲在时,总领着我去上坟。起先,两个姐姐也跟着一道。每到一处,父亲总会介绍一遍这坟茔里的先人。

  第一处坟茔离庄子最近,在小湾上,略显高大。父亲说这里埋着他爷爷的父亲和母亲,我们整个户家的祖坟,正是这位老祖宗一担挑来,落地生根,繁衍后代。于是,每一位族人都会领着后代来此磕头。父亲说先前还有石碑,顺手指着村前的水塘告诉我们那水跳就是石碑,我才知道石碑的经历竟带出了一段历史。父亲说这话时,我刚懂事。再后来,那水跳又成了石碑,只是早已残损。

  父亲顺带着说到我这位祖先兄弟夫妻的坟茔原先就在庄台上,而后别的人家建房时挖去了。于是,父亲总在坟面上多烧两份纸钱,让我记住了“山头上老祖先”。

  跟着父亲的脚步,行走在乡间田埂。我隐约知道了村庄的历史,更读懂了时代变迁。

  第二处埋着我爷爷的父亲和母亲,与第一处相距几百米。离庄子也远了些,四周都是塝田。

  如此,我便知道古人多是合葬。这和历史书所述别无二致。

  第三处坟茔,最是特别。父亲相了多年之后才确认,这是“桐城老舅太”的坟,故此,这座无主坟变成了有主坟。清明、冬至、年三十,父亲总会领着我们来磕头,烧纸钱。

  父亲说到桐城,总是眼里放光,似乎我们家与文都还有某种隐约的联系。每次来此,他总是很虔诚地念念有词,让老舅太保佑我考上大学,将来会立碑刻传。我知道父亲有着极其朴素的情怀,他总以一种别样的方式鼓舞我前行。

  我爷爷的坟坐落在对面山,四周都是麦地。父亲说爷爷去世时连棺材都没有,只有一张门板,还是他乘着夜色从河沟里“偷”来的。

  我不知道那个时代究竟经历了什么?总听大人们说庄子上那一年七天死了八个人。后来我才知道苦难深重的岁月,是那一代人心中永远的痛。

  “你们是没过过苦日子,吃榆树叶子,坐在小菜坛上吞大头蒿子,这样的日子让你们过上一天,就知道节省了。”每当我们浪费时,母亲总会不自觉地说。

  祖母的坟在林场山上,我一直不解为什么没有与爷爷合葬,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

  这些土丘,是我家族的缩影。一代又一代,终究化为尘埃。

  我父亲的坟不再是土丘,而是水泥块砌成的小房子。父亲终是没能如祖先那般归于尘埃,而是化作缕缕青烟。

  如今,每到清明、冬至、年三十,我总要带着孩子们回老家上坟。重复父亲告诉我的关乎这些土丘的历史,我儿子也和我一样像模像样地作揖、磕头。

  广袤的大地承载着多少魂灵?一代又一代行走在乡间小道,去祭拜生命的源头,去寻找人生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