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落心头

  【散文】雨落心头

  时值夏日,位于半山腰的观云台上凉风习习,晚餐后不久,就有一轮明月高悬在了空中。下面达达文档网小编准备了【散文】雨落心头,欢迎查阅。

【散文】雨落心头

  车子正憋着劲在通往淹子岭的山路上蜿蜒盘旋,原本晴朗的天空里突然就布满了乌云。越往上走云彩就越浓重,仿佛触手可及。刚到岭顶,车子还未停稳,雨点就急急地散落下来,四周立即云雾迷蒙了。

  雨越下越大,硕大的雨点落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刚才还叽喳不停的三个人,心有灵犀似地一下子都闭了嘴,各有所思的样子。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这个原本热闹喧嚣、海拔600多米的房车露营公园、齐鲁最佳观星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猛然又起了风,急吼吼的,呼啸越来越尖锐。那雨点也顿时变得凌乱不堪,一会儿在车顶舞蹈,一会儿在车身上撒野,前后左右不停地闹腾。随着雨越下越大,四周由迷蒙变得越来越昏暗,直至陷入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只不过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天地就完全混沌掉了,我感觉生命就像沉入了海底一般,有些迷离,也有些虚空,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

  突然,一道闪电刺啦一声撕破了无边无际的苍茫,接着就是一声突然炸裂的震耳欲聋的雷鸣。一次两次三次,我的心,越来越紧缩起来:我们本来是要来伸手摘星辰的,可别千万被老天爷伸手给拉了去——这样的事例并不少见。都说离天越近越美妙,却有时也是越近越可怕啊!

  暴雨就是个急脾气,来的快,来的猛烈,去的也快,也干脆利落。几道闪电、几声巨雷之后,天突然又放晴了,西斜的阳光从云隙间透射出来,既明亮又迷幻。不一会儿,天上的乌云就彻底隐退了。我们带着未定的惊魂下车,看到了一张张煞白的脸庞,就连几个老熟人也都没开口打招呼,只是僵僵地相互点了点头。那境况,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那天晚上的星星很繁多,很明亮,很活泼。从巨大的惊恐里缓活过来的人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声歌唱。很快,大家就四处敬起了酒,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敬,也都回敬。就像,一场劫后余生的狂欢,偌大的淹子岭顶顿时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旅游公司的人说:从没见过这样热烈友好的气氛!

  那一年,因为要陪几个朋友到沂山极顶——海拔1032米的玉皇顶观看日出,我们头天晚上就住在了观云台宾馆。沂山是一个颇有灵气的地方,素享“天下第一镇山”之美誉,历史上曾有汉武帝刘彻、宋太祖赵匡胤等十朝十六位帝王登封,康熙大帝还为其御笔亲书“灵气所钟”四个大字——此御碑就矗立在沂山东麓的东镇庙里。

  时值夏日,位于半山腰的观云台上凉风习习,晚餐后不久,就有一轮明月高悬在了空中。大家一时来了兴致,请厨师重新准备了几样山野小菜,我从车里取出两瓶秦池酒厂的招牌酒——鲁酱壹号,在一个石桌上对月当歌起来。美好的意境美好的人,美好的菜肴美好的酒,大家卸去重重铠甲,从世俗里完全脱身而出,把酒对月、吟诗作赋,快活得飘飘欲仙。

  将酣欲醉之时,山中突然起了云雾,不一会儿,就有细细的雨丝飘洒下来,落在脖颈上,胳膊上,大腿上,像极了秀发柔丝,招惹的那位诗人诗兴大发。一首吟诵罢第二首刚开了个头,四周就起了沙沙声——雨慢慢地大了起来。我们将瓶中酒均分杯中,一饮而尽,各自回屋休息。

  洗漱完毕,我刚躺到床上,风雨就大作起来。满山的松涛一起发力,犹如大海咆哮,巨大而密集的雨点四处碰撞,仿若万斛倾倒。不长时间,四周就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我睡意全无,披衣下床,站在窗前往外看。虽然只是漆黑一片,我却仿佛看到了那千沟万壑里的水流各自顺势而下,不断地汇集,又不断地分散,最后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弥河向北,曲折蜿蜒,流进渤海;汶河向东,汇入潍河,再入渤海,与弥河殊途同归;沂河向南,穿市跨省,汇入黄海,沭河亦向南而行,两次改道,最终也入黄海,与沂河亦是殊途同归。一山四水,犹如一母多子,各有各的轨迹、造化和命运。

  由雨及水,由水及人,还有沂山的前世今生,以及附着其上的种种传说故事,大半夜雨声未停,我的思维亦此起彼伏,于是乘兴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为沂山写下了一首歌词:大海东来第一山,天高地阔雄姿展。一草一木一世界,一石一泉一乾坤。松涛起处龙虎啸,百丈瀑布六月寒。十六帝王来登封,天人合一社稷安//大海东来第一山,天高地阔雄姿展。一碑一塔一根脉,一殿一阁一图腾。玉皇极顶揽风云,东镇御庙气宇轩。灵气所钟佑神州,泽被苍生美名扬……因为对沂山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在此之前我曾写了一篇题为《凝望沂山》的散文,后来就心心念念地要为沂山创作一首同题歌曲,但是多次落笔都没找到感觉,却没想到竟在那个雨夜里突然有了灵感,一气呵成。

  写完歌词,小寐了一会儿,凌晨四点闹铃准时把我叫醒。此时已经风停雨住,天空放晴。也许是因为昨晚那场雨的缘故,当我们沿木栈道攀登到达玉皇顶时,正值云海漫无边际地翻滚着,犹如万马奔腾,蔚为辽阔壮观。又大又圆的太阳从云海里一点点地升起,魔幻般地把云海涂抹得五彩斑斓,猛然间纵身一跃,腾空而出,顿时霞光四射,宛如开辟了一个新天地。人人都是心旷神怡,一股豪气从心底直直地升起。

  最近一次是在八岐山——因山有八峰而得名。历史上还传说是由八位义士化身而成。此地如今多出将军,既有少将中将,也有上将,让人膜拜不已。我们几个驴友早在几年前就做了一个约定,一起把这八个山峰一一攀登。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倒不是因为攀援艰难,而是人不好凑,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节假日,却不是这个要加班,就是那个家里有事抽不开身,所以几年下来也就是一年一个。

  上个周日,我们再次拨冗脱身,带上吃喝,向着八岐之一的笔架峰进军。出发时还是天清气朗,没想到刚爬到峰之半腰,突然刮起了风,一大片乌云如同接到军令,自西北方向汹涌而来,很快就有密集的雨点落下。我们赶紧蜷缩进一块向外伸张着的巨石下面避雨。

  那雨竟然越下越来劲,下了半个多小时还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们开始抱怨起来,抱怨这鬼天气,抱怨天气预报是胡猜乱测,抱怨着抱怨着就抱怨起自己的种种不如意来。四个大男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有满腹的委屈和着风声雨声哗哗地往外流淌。

  X白手起家,摸爬滚打二十几年,终于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人一阔就显高贵,就连县领导都让他三分。因为有钱,他就把儿子送到了一个著名的贵族学校,据说连学费加生活费外带国外游学费每年都得五十多万元。可没想到的是,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得了抑郁症。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事,诧异万分,忙问是怎么回事。X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孩子那学校里富豪太多,以咱的家产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向因为家里有钱而心高气傲的孩子为此很受打击、郁闷不已,一天比一天抑郁,最后竟然出现了自残迹象,现在正在一家医院接受秘密治疗。我们面面相觑,除了陪着哀叹几声,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H是个正高级教师,月工资如今已突破万元,他老婆在县医院,职称副高,连工资带奖金一年下来也得十五六万,这在一个县城里已然是高收入家庭,光房子就有三套。可是没想到前些年他老婆竟得了肾病,后来转成了尿毒症,花了上百万换了肾也没维持几年就撒手而去。老婆去世后他又找了一个寡妇,那女人我见过,虽然年近半百却风韵犹存,说起话来慢声慢气的。我原以为H的好日子就这样重新开启了,却没想到他家里如今整天为两家孩子两边老人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自从登了记结了婚根本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

  C是个音乐艺术家,一头长发,和同为艺校毕业的老婆开办着一所艺术培训学校,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吃穿用度都是贵族模样、大艺术家气派。谁成想突然就爆发了新冠疫情,把校外培训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也没看出你有多难啊。他使劲摇摇头:谁不是但凡还有一口气就硬撑着?!要是疫情再控制不住的话,培训学校就只能关门大吉,银行里的那些贷款真不知道要怎么还。事后X还告诉我,眼看着日子越过越难,C那染着五色毛的老婆就跟别人劈了腿,把一顶大绿帽子戴到了他头上,他却敢怒不敢言。

  跟他们三个相比,我是最窝囊的一个,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空戴着一顶作家的高帽,虚无缥缈,屁事不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倒也罢了,人家喝成千上万的茶和酒、开宝马住别墅咱再眼馋也白搭早已修炼得心静如水,却还是时不时地就被人冷嘲热讽地作践一番,又因为胆小懦弱不好意思也不敢发作,一口一口的闷气就只能生生地吞咽下去,活得既憋屈又无奈。有时真想学陶公去采菊东篱下,可是再想想他归隐田园后连杯浊酒都喝不上的各种恓惶窘迫,终究明白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四个别人眼里的所谓成功男士,就这样蜷坐在一起,把一颗颗被层层包裹的心完全赤裸了出来——表面光鲜的背后,原来个个都是千疮百孔。待到雨停,H问到处都是雨水了还爬不爬,我们三个都说再难也要爬到顶。连走带爬历尽千辛万苦到达山顶,虽然头顶上还是乱云飞渡,但是眼前却再次开阔起来。C掐腰而立,突然向着天空大吼一声:去他妈的,难道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我们三个也立即扯了嗓子大喊:憋不死!憋不死!!一番呐喊之后,心里好不痛快!

  是啊,生下来,活下去,人生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