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是寂寞的笙箫 别离后,独自畅饮你恩赐给我的寂寞

  1      成蹊说,人的一辈子就两个时间,白天和夜晚;人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吃饭和睡觉。白天,我想和你吃饭,晚上我想和你睡觉。你说,我这样对你还不算爱情么?
  我笑,看着他,有些无奈。
  他的身材很好,6块腹肌紧实,胸肌健硕。刚才他把我扛进电梯,扔在床上,臂膀也很宽厚。
  我们刚结束厮缠,开着音乐,是一首很老的爵士乐。他就那么悠悠地躺着,我站起身来看着窗外。
  初冬,树枝上挂着几片孤单的叶子,几只迷途的北雁在寻觅南方的路。我站了一会儿,回头对成蹊说,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成蹊怔了一怔,然后点点头:也行。但你也别后悔,等你再见我,说不定我身边就有人了。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我依然笑,过去吻了吻他的眉眼,穿好衣服离开。
  成蹊说:你就不能再陪我一晚?
  我拍拍他的背:乖。好好睡,我在梦里陪你。
  我出门,电梯里的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有些吓人。我心里有点忧伤,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成蹊。他明知道我们没可能,却还会在我出现的时候,像只大鸟那样拥住我,失而复得的样子。
  成蹊没说假话,他爱我。
  
  2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大概是替他父亲代班,开了好长一段路,也没有问我去哪。
  其实我也不清楚要去哪。
  去我的父亲家?
  还是母亲家?
  还是宋老板给我租的那套小复式?
  不不,我都不想去。
  所以,我就由着这个男孩子这么开着,夜晚生意不好做,绕了就绕了吧。
  我闭上眼睛,想着成蹊,刚才,他快乐又用力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过电影似的不断上演。
  等我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车子已经出城了,是我完全不熟悉的路段。我问男孩子:这是去哪的路?
  他不答,只是开。
  我态度认真地又问了一次,他依然是不答。恐惧就从我的心底丝丝缕缕地蔓延了。
  我大喊:你停车,停车!
  他终于有了反应,冷冷地说:你最好坐好。这车里装了炸弹,你乱动,会炸死我们两个。
  我哭了,我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在车里装炸弹?求求你让我下车。
  可是,他根本没有回答我。我开车门准备跳车,却发现车门上了锁。绝望和恐惧争先恐后地在我的意识里占据上风。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打开手机,想拨个电话,却被他抢了去,开窗直接扔了出去。
  
  3
  
  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变故,受到怎样的伤害才会痛恨社会,报复社会,伤害无辜的人?
  我不知道这车要开到哪里去,但我渐渐地不害怕了。
  我有什么需要牵挂的呢?我3岁时父母离婚,他们各自有了新家庭,接着我也就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是爸爸生的,妹妹是妈妈生的。我就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我12岁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子,谁也不靠,自己养活自己。
  所以,14岁的时候我就去读了中专。父母只给我学费,生活费我要自己赚。
  你知道我干过什么吗?
  送传单,抄写员,我还在美术院校做过少女裸模。
  我甚至乞讨过。我和宿舍的另外一个女孩子一有时间就去市中心人多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寻找目标。找到了就编理由说我们是外地来的学生,路上被小偷偷了钱,需要2块钱车费和5块钱饭钱。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有人同情,有人鄙夷。
  成蹊就是我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你问成蹊是谁?恩,一个我在世上最牵挂的人。
  成蹊带我们去吃了一顿面片,还打车把我们送到学校。在宿舍楼下,他抓着我的手说:玫瑰,你叫玫瑰是吧,以后不要再这样骗人了。你要是缺钱,我可以介绍兼职给你。
  威蹊是隔壁大学的大三学生,学计算机,打篮球,也踢足球。他对一切球类运动都很感兴趣。
  之后,他经常来找我,喊我妹妹。他说玫瑰这个名字太傻了,真没水准。下次编个好听的。
  威蹊给我介绍的工作是一份家教。成蹊送我去做家教,陪我在自习室复习。给我买好吃的,生日送我衣服做礼物。我知道,成蹊对我超出了一般朋友。我也知道,成蹊他在等我长大。耐心地,怀着美丽憧憬地。
  
  4
  
  “然后呢?你长大了,你们在一起了么?”那男孩子问。他显然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想继续听下去。
  成蹊给我介绍的家教,是给一个11岁的男孩子做作文辅导他曾经给他补习过英文和数学,离开前,强力推荐了我。
  我扭头对开车的男孩说,那小男孩现在应该像你这么大了,他有些胆小,很怕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商人,经常不在家。但只要男主人一回家,他的母亲就像接待贵客那样,梳洗打扮,做很多的菜。
  我也在他家吃过一次饭。
  是那个商人坚持让我留下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顿饭让我不敢抬头,因为他的父亲一直在盯着我,一直。他的目光好像一双手,把我的衣服都剥光了,让人很不舒服。
  吃过饭,他又坚持要送我回学校。你知道,他妻子是不敢说什么的。而我也还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他开着大奔,像你这样,开到一个我不知道是哪里的路上,锁了车门,强暴了我。
  我大声地哭,喊,哀求,但无济于事。之后,他拍拍我的脸说,真不错。他还给了我一笔钱,那数目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了。他还对我说,他愿意包养我。我可以住在他租的房子里。有时间他会去找我。他说,你不客易啊小姑娘,我帮你。
  我拿了那些钱,抹干净眼泪,点点头说,嗯。我愿意。其实我是想把这些钱当作证据去告他。
  可那天晚上,一整夜,我都没有睡着。我拿着那些钱,改变了主意。我最缺的就是钱,有了他给我的钱,我就不用再往两个“家”里打电话求他们给我交学费了。
  那一天的午夜12点,成蹊打了我们宿舍的电话,祝我生日快乐。我自己都忘了,我都18岁了。
  我眼泪不停歇地汹涌而出,我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我哭了一整晚,我觉得我失去成蹊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爱着我,一个残缺的,灵魂肮脏的我。
  
  5
  
  “若成蹊知道你的事儿,他肯定会埋怨憎恶自己的。”开车的男孩子说。
  我点点头,他不会知道了,你现在不是要把我和这个秘密一起带进死亡么?
  那件事之后,我就不再和成蹊联系了,也不和他见面。我中专毕业,又参加考试读了大专。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着落,我干什么都有些恹恹的。
  我的身体早就变成了一副空架子。我的脸,我的皮肤,我的眼睛,我的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我的讯息,我经历了什么。我不敢见人。
  那商人喜欢折磨我,他会掐我,有时也咬,有时也让我咬他。大部分时间他很冷漠,就像一个畜生。有时他也很软弱,他哭。他说,他毁了我,一个多么好的小孩儿。他对不起我。
  后来,我毕业了,找了一份工作,不再需要他的钱了,可是他依然不放过我。由于金融危机,他破产后自杀了。自杀前,他把我送给了一个姓宋的老板。他欠宋老板很多钱,拿我去抵债。宋老板是个儒商,怎么说呢,他并 不在乎钱。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说,我是他的人。现在,我就住在宋老板的房子里,他每周回去一次。他吃我做的饭,让我帮他洗袜子和内裤,并熨烫得平整芳香。他不要我的身体,他说,他对女人的身体并无兴趣。他只是需要女人的温暖。一个拥抱,一个在眉心的浅吻,氤氲着热气的饭菜,他要的只是这些。
  当然,他有妻子,是个女强人。他从她那里得不到的,就来我这里要。有时我觉得他就像个孩子,一个需求并不那么多的孩子。我会心疼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感觉自己爱上了他。
  看,我多可笑,我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6
  
  那成蹊呢,你和他后来怎样了呢?
  成蹊是我的一个梦,一个破碎的梦。他想找我的时候,永远找不到。我想找他的时候,他永远在那里等我。
  你说我贱,嗯,成蹊也是的,爱情中的人,谁不是这样呢?
  他有一份好工作,他努力勤勉,他温柔孝顺,他没有女朋友。他在等我。
  可是我呢?我要带着怎样破败沧桑的过去,站在他身边给他一个还算温婉的微笑呢?
  也许我消失了,才是对他真的好。所以,我现在没牵挂了。你让我和你做伴一起死,我也没什么好反抗的,我对这个生的世界没有眷恋。但请你再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让我好好回顾一下,我与成蹊,我们全部的往日。
  我不再讲话,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那些回忆带着美妙的光圈,闪着绰约的色彩,正一点一点地把我吞噬。
  
  7
  
  我没死。车子开到了野地里。那男孩子把我拉下了车,邀我一起看冬夜里清冷的月亮。
  他说:“我骗了你,车子里没有炸弹。”
  他说,他和女友被家人拆散,刚才又和父亲吵架被揍了一顿,便气急开走了他的出租车,想做坏事。但他听了我的故事,他觉得他的生活其实没那么糟,而未来有无限可能。他说,他不能死。死了,就再没有任何可能。
  他说,你是个好女人,我送你回去吧,你应该和成蹊在一起。
  我点点头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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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程的路上,下起了雨。这次换年轻的男孩子开始讲述。我安静地听,听他的那些热血沸腾又温婉动人的故事。
  他的眼睛里泛起了很柔情的光,他要找一张他女友的照片给我看。他说,她真的很美,很好,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喜欢她。
  他低头找,手急切地在包里翻动。
  对面的卡车撞过来时,他刚好找出来,我看到了那张温暖的照片,他和她幸福地相拥在一起。
  意识渐渐模糊,闭上眼睛前,我拉住了他的手,我们还算幸福吧,我们还算不孤单吧。我们刚刚回顾了各自最温暖、最美丽的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