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皇帝陛下

仙子有病

简介:意外落井之后,妃子幽幽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却恰巧撞见了自家帅气的陛下。在这个世界的陛下喜怒无常,说着要赶她“出院”,却又跳井救她;对她横眉冷对,可又将她带回去妥帖照顾……这个世界的陛下陌生又熟悉,却还是让她再次动了心。

幽幽睁开眼时,看见月亮是红色的。

不只是月亮,周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地笼罩在一团红雾里。她觉得喉咙很干,干得像是要撕裂。她想喝水,可殿内既看不见侍奉的宫人,张口也喊不出声音。

她从榻上翻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里——她记得院子里有一口井。

她哆哆嗦嗦地把打水的桶从井口扔下去,费劲地想拽上来时,手腕上的手镯却忽然滑落到了井里,在幽深的水井下溅起一点儿细小的水花。幽幽非常心痛,那是陛下很久之前赏她的,然而心痛还没能持续两秒,她脚底一滑,整个人都跟着栽进了井里。

“咕咚……咕咚……咕咚……”

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耳边传来的声音——

“天呐,井里怎么有个人?!”

“快捞上来,快捞上来!”

“快快快,打120!”

【一】

市立医院,男人站在病房外,黑发还在往下滴水,一双狭长的眼满是阴鸷,盯得面前的负责人讲话越发磕磕绊绊。

“江、江总,您听我解释,我真不知道这姑娘是从哪儿来的,那口井一直盖得好好的……知道您和市里的领导今天要来视察,咱是一点儿也不敢懈怠,怎么会放人进工地?更何况谁也不认识那姑娘啊,而且看她的服装……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江少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问:“你怎么不说这个姑娘是自己从井里钻出来的?”

负责人的脑袋垂到胸前,也不敢抬眼看江少戎。直到病房门被拉开,才算是拯救了这位中年人岌岌可危的颈椎。

“病人醒了,你们进去看看吧。”医生对他们说。

江少戎朝医生点了点头,道:“谢谢。”

进门的瞬间,病房里传来的尖叫险些把江少戎的耳膜震破。

“救、救命啊——”

还没来得及看清,穿着病号服的娇小身影已然灵活地从两个护士的围堵下钻出来,像只被围捕的小狐狸,慌不择路,一头便栽到门口的江少戎怀里。江少戎闷哼一声,皱眉低头看向怀中的身影。她亦抬起头,露出仓皇惊慌的一张小脸,眼底犹带着一点儿莹润的眼泪,在望见他的那一瞬,那双眼睛突然生了光彩:“陛下?”

江少戎还没搞清楚状况,她就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藏到了他的身后,动作熟稔得像是这样的行为有过了千百次。

“陛下,”躲在他身后的少女惊魂未定地看向前面的护士,哆哆嗦嗦地指控道,“她们、她们要害臣妾!”

此情此景,纵然是波澜不惊如江少戎,也不禁挑了挑眉。

少女自称幽幽,是大安王朝的丽贵妃,说是在院子里打水掉进了井里,醒来便发现自己在这个地方……而面前的江少戎,则是她的陛下,大安王朝的皇帝。

“幽幽小姐,”在浪费了宝贵的十分鐘时间听完这段“少女迷梦”后,江少戎俯身盯着她,道,“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你乱闯工地的责任,甚至医药费也不需要你出,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出院后,离那片工地远点儿……”

“宫地?出院?”幽幽忘了上次和自家陛下离这么近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觉得呼吸不畅,连带着脑子也不清醒起来,晃了晃脑袋,她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脸惶恐地道:“陛下难道是要逐臣妾出宫吗?”

短暂的沉默后,江少戎决定跟着她的戏路走,道:“是的,伤好以后,立刻就走。”

那双莹润黑亮的眼睛霎时蒙上了一层剔透的泪光,她抬头看着他,神情凄婉道:“陛下,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臣妾已经在漪澜院里待了好久了……”

他向来不喜欢看女人哭,尤其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哭的柔弱女人,可此刻看到这幕,江少戎觉得喉头一哽,居然有一瞬间被勾起了罕见的恻隐之心。他迅速移开眼,暗咒一声,才恢复了他惯常的冷傲神情,道:“需要什么理由吗?走就是了。”

转身出了病房,江少戎才好像从古装宫廷剧一样的煽情氛围里走出来。

这姑娘八成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他想。

刚刚的医生还站在病房外,翻着病历看向面前的江少戎,道:“你是病人家属吧?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病人乱吃过什么东西吗?她有轻微的中毒症状,不过幸好溺水的时候喝了大量的水,所以……”

“我不认识她。”江少戎看了医生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助理才打电话来说那个女人独自出院了。晚上离开了公司,江少戎想了想,还是驱车去了工地。

那片区域原本是A市的老旧弄堂,拆迁之后,那块地被他拍了下来,计划改建成商场。原本的井也是弄堂里的,据说历史悠久。

古井附近没有施工点,所以夜里没有开灯,周围黑漆漆的。走到那口惹事的井前,江少戎忽然听到了一点儿细微的声音。

“呼哧……呼哧……”

“哐!”挡着井口的石板被掀到地上,弯着腰推石板的人直起身来,背对着他站在井前,抽抽嗒嗒地拿袖子抹着眼泪,自言自语道:“陛下,是不是臣妾违背陛下的禁令出了漪澜院,陛下才生气……”

江少戎微微皱眉。

“这里好奇怪,臣妾、臣妾好害怕……臣妾这就回去!”

“喂!你……”突然明白她想做什么,江少戎冲上前去,然而面前娇小的身影却是一点儿也没犹豫地跳进井里。纵然江少戎动作迅速,也只拽到一截衣角。

“刺啦——”

“咚!”

十分钟后,再次将人从井里捞出来,江少戎已然是筋疲力尽,瘫在井边喘气,他判定今天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而罪魁祸首还坐在他旁边吐水,声音大得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他侧头看了一眼,看她咳得满脸通红,分不清脸上到底是水还是眼泪。居然有些不忍,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转过头来看到他的一瞬间,眼里又重新亮起了光。

“陛下!”幽幽欣喜地看着面前的江少戎,再度一头扑进他怀里,差点儿把江少戎撞个趔趄。

“陛下果然还是舍不得臣妾的!”

【二】

江少戎把幽幽带回了家。

她身上的古装还在滴水,不但弄湿了他的车,更是把他的地毯毁了个一干二净。此时江少戎看着她好奇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给自己找的合理解释是:自己真的累了,不想再思考如何妥帖处置这个麻烦了。

“阿嚏——”一个喷嚏将他从思绪里拉回,江少戎皱眉,忍不住把人推到了浴室门口。

他烦躁地说:“去洗个热水澡。”这样就顺便把那身还在滴水的古装也换了,别再祸害他的地毯了。

幽幽进了浴室,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侍奉的宫人,只好转头看向江少戎,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自己洗吗?”

江少戎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跳井,住院,不由分说地赖上他,搞这么一出……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那你想怎么洗?”他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带,俯身凑近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幽幽从没见自家陛下这样笑过,居然有些好看,好看得她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带着呼吸也跟着不畅。他抬起她的脸,粗砾的拇指沿着红润的唇摩挲,一点儿酥麻像是在顺着血管游走……

江少戎原本只是想擦掉她的口红,擦了擦才发现,这姑娘居然没涂口红!

这年头倒是少见这样素着一张脸便出来勾引人的,想必是对自己很有自信,也有自信的资本。江少戎觉得有趣,正要亲下去,忽然看见她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漆黑莹润的一双眼,带着绝对热忱纯粹的爱慕。她望着他,就只是简简单单望着,四目相对,江少戎就突然吻不下去了。

“陛下?”幽幽有些不解。

江少戎放开她,擦身过去替她开了热水,道:“自己洗,毛巾和浴袍在架子上,洗完裹严实再出来!”

从浴室出来后,江少戎覺得脑子有些昏,回主卧的浴室洗漱之后才算是恢复了清明。他出来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查查那姑娘的来历。助理一头雾水,道:“老板,这个怎么查?从井里捞出来到现在,一直神志不清地说胡话,也没身份证,姓名、年龄、住址、工作……总得知道一个吧?”

江少戎揉了揉太阳穴,越发烦躁,道:“要不我给你查好,明天放你桌上?”

助理被凌厉的江总压迫惯了,一句牢骚也不敢发。

说话间,江少戎抬眼,恰巧望见幽幽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乌发如云流泻一肩,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踏在地毯上,怯怯地抬眼看他。

江少戎呼吸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幽幽,她说她叫幽幽。”他对着电话那头道。

这一晚,A市至少有三个人没睡好。

小助理彻夜电话联系各方神佛能人,挨个打听这个“幽幽”的身份来历。

江少戎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眼,眼前总是立着个俏生生的人影。

而幽幽在黑暗中从客房的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窗帘。

从这豪华公寓四十层的高度望下去,地上的一切都遥远渺小,城市的夜晚流溢着迷离绚丽的光,可偏偏天幕上半颗星子也没有。

幽幽觉得有些目眩,想起白天的所见所闻,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好像真的是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三】

第二天上班前,江少戎再三交代了她不能出门,这才去了公司。关于这女人的身份迟迟没有调查结果,生怕她再去闹一回跳井出了人命,江少戎思来想去,还是打电话让工地上的人抓紧把那口井封了。

夜幕降临时,他才拿起外套离开公司,到家打开门的瞬间,玄关内便传来了幽幽欢欣奔来的声音:“陛下!”

江少戎抬头看着面前的幽幽,她还穿着昨天那件浴衣,站在门口,盈盈地朝他福一福身,姿容仪态一点儿不差。

他开了冰箱拿了瓶水,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她,道:“你今天吃东西了吗?”

她低头刚柔柔地挤出一句:“臣妾不……”末尾的“饿”字和肚子的咕噜声就同时响起。

江少戎无语地看了她一阵,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他其实很少做饭,厨房里什么也没有,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包泡面,他烧了锅水煮上了。其间,幽幽一直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幽幽觉得这世界太美好了,过往的陛下只会让自己在漪澜院禁闭,可现在陛下不但让自己和他同住,还会亲自给她做吃的,这是何等的待遇!

江少戎则觉得世界太魔幻了,下班后的夜晚,难得的休息时间,他却在家给一个莫名其妙赖上自己的女人煮泡面。思绪一晃神,他用手直接捏上了滚烫的勺柄,一阵灼痛从指尖传来,他吸了口凉气,甩开了勺子。

“陛下!”幽幽比他更慌,冲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没事吧?”

江少戎皱眉刚想说话,她却抓着他的手拉到脸颊边捏住了冰凉的耳垂,道:“捏住,陛下捏住就不疼了……”

江少戎顿了顿,低头看向她,这个身高差下,他能看清她纤长漆黑的睫毛,还有眼里慌张的神色,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还痛不痛呀,陛下?”

他的手指还捏着她的耳垂,这个古老的习俗,却莫名有些熟悉亲切……

他抿了抿唇,一时说不出话来。幽幽抬头看见他莫测的神色,突然有些心慌——难道是自己刚刚太僭越了?可他的手指还捏在她耳垂上,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要不要主动提醒一下?幽幽有些纠结,这时耳垂却突然被他捏了捏,喜怒无常的陛下松开她,语气居然难得温和,朝着旁边的餐桌抬了抬下巴,道:“不痛了,去坐着,等着吃饭吧。”

幽幽点点头,乖乖地挪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时,江少戎难得地给自家妹妹打了个电话才出了门。于是幽幽睡醒开门出来时没见着陛下,却与客厅里的江依依撞了个正着。

“你就是我哥的新女友?”江依依上下打量了一番幽幽,觉得自家老哥这次的眼光还不错,于是把手里带来的袋子递给她,道,“这是我哥让我给你带的衣服。你快换了,我哥让我带你出门买衣服。”

按照江少戎的意思,江依依带着幽幽购置了些衣服。店员们自然是认识江依依的,闲谈间把两人的关系摸了个清清楚楚。A市商圈的圈子不大,不出一会儿,江少有了新欢的消息已然在圈内传开了。

而传闻中的男主角本人,还在车上一脸黑线地看着助理给的调查资料。助理看着江少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老板,我是真查过了,这姑娘还就真是凭空冒出来的……”

“所以我想,会不会真的是她说的那样,我就去查了她说的大安朝,发现历史上虽然没有这个朝代,一些小说中却虚拟地写过……”

江少戎把那沓资料丢到旁边,扶额靠向了椅背,道:“前面医院停一下,郝助理需要去看一下精神科。”

【四】

夜晚,江少戎到了和江依依约的餐厅,抬眼就见着江依依在卡座内向自己招手。江少戎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身旁的座位,恰巧对上一双漆黑莹润的眼睛。

旁边坐着的是幽幽,卡座后的遮挡高,她坐在这边,他刚刚竟一眼没看到。

江依依给她挑了条衬衫裙,柔软顺滑的真丝材质勾勒出削肩纤颈,珍珠白的颜色映衬着她白净的面容显得温婉典雅,江少戎竟然有些晃神。

“怎么样?”江依依在桌子下踢了踢他,朝他挤了挤眼睛道,“我的眼光不赖吧?”

江少戎移开眼拿起菜单看起来,淡淡地道:“嗯,还好。”

听了这话,幽幽眼里闪过一点儿失落,她悄悄地往里侧挪了挪,不再看他,却没注意到江少戎虽低着头看菜单,目光却漫不经心地朝着这边游离过来。

江依依托腮抱怨道:“我跟你说,这些衣服可是我好不容易精挑细选出来的。”说着,江依依看向幽幽,道:“吊带不穿,露腰的不穿,露背的不穿,穿裙子还不让露脚踝,你都不知道我苦口婆心地说了多久,要不是看现在满大街的姑娘都是这么穿,她是死活不出试衣间的……”

江少戎低头想,这倒还真像是封建社会的作风。

吃饭时,他看她用着刀叉姿势别扭,可吃东西的姿态又矜贵细致,这些东西是藏在骨子里骗不了人的,这样想着,他发现自己居然默默地在接受了她说的“贵妃”设定了。

“江少戎!”突然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势汹汹地走到桌前,桌边三人都停下望过来。

江少戎先皱起眉道:“黎娜?”

江依依翻了个白眼,知道是老哥的风流债,低头继续吃饭,旁边的幽幽却皱眉盯住了来人。黎娜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从幽幽脸上转回江少戎身上,冷笑道:“行啊,刚和我分手就找了人,这备胎是早找好的吧?渣男!”

还没等江少戎反应过来,黎娜突然端起桌上的汤朝着他泼了过来。幽幽反应迅速,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江少戎,一碗热汤全浇在了她背上。

“嘶——”

被温软身躯护住的一瞬间,江少戎有一点儿愣怔,不光是他,连带着泼汤的黎娜和旁边看戏的江依依都愣住了。

“你怎么样?”江少戎扶起人,发现她下唇都咬出了浅浅的白印子,不由得皱起眉,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朝过道那头走去。

江少戎直接将人抱去了洗手间,里面的女人见着他抱着人进来,尖叫着跑了出去。江少戎将她放到洗手台上,伸手去解她的扣子——随即被一把抓住了手。

幽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陛下,道:“陛下?!”

万万不可啊,陛下!

“放手。”江少戎冷声道。

幽幽缩了缩,乖乖地放开了。江少戎小心翼翼地剥掉衬衫裙,幸好背后的皮肤只是有些发红,如果那汤再烫一些,留疤不说,更是有得她疼的。他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浇在她背后烫紅的地方。

凉水激得幽幽一颤,忍不住抱住自家陛下劲瘦的腰。

明明刚刚他让她放手时还凶得不行,但此刻抱着他,埋头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她竟从中觉出了一点儿甜丝丝的温柔。

而这点儿温柔,真的是隔得很远很远了。

幽幽套着江少戎的外套再出现在餐厅时,自知惹祸的黎娜早跑了。看江少戎的脸色不对,出了餐厅门,江依依便溜之大吉,只剩幽幽忐忑不安地和自家陛下同坐在车里。

其实她的背后还痛着,不敢靠在椅背上,又不想侧对着江少戎那张黑脸,只能转向另一边看车窗外。窗外掠过繁华的街景,落在她眼里,处处都是绚丽缤纷。冷不丁听到他喊她:“幽幽。”

她迅速转过身正对他,道:“陛下。”

他望着她,神色复杂地问:“刚刚为什么扑过来?”

“什么?”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说她替他挡的那汤,她道,“因为您是陛下啊……”

前座的助理“扑哧”一声笑出来,江少戎横过去一眼,他连忙噤声。

“你应该知道这儿不是你的大安朝了吧?”他淡淡地看着她,道,“我也不是你的陛下。”

他承认方才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点儿心动,被那样一双眼睛热忱深情地注视着,感觉也不错,可他不想让自己做任何人的影子。

幽幽愣住了,道:“可你之前……”

“在医院的时候?我不过是随口顺着你说的。”他仍然是一脸淡淡的表情。

幽幽低着头,有些无所适从地道:“那……那可以让我下去吗?我想……”

话未说完,他却忽然俯身紧紧盯着她,道:“你又想去投井?那井我已经叫人封了。”

半晌,她小声道:“我不会的。”

车子如她所愿在路边停下,幽幽下了车,他伸手过来关了车门,车子扬长而去。幽幽走到桥边,看着桥下的流水,陷入沉思。其实一切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只有陛下,可如果陛下也不是真的陛下,那她该怎么办?

她回不去了,可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好在桥边蹲下来,伶仃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走到她身前停下来,幽幽抬起头,发现是陛下回来了……哦,不,是刚刚那个男人回来了。

江少戎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他蹲下来与她视线齐平,自我介绍道:“我叫江少戎。来,跟着我念一遍,江少戎。”

幽幽不明所以地跟着念:“江少戎?”

“我叫什么?”

“江少戎。”

他站起来,满意地看着她,道:“很好,现在上车吧。”

他给过她离开的机会,但既然没人认领她,那从现在起,这就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了。

【五】

江少戎觉得自己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幽幽的身份总也查不出,干脆就让助理在派出所备了案。因为是工地事故发现的无身份人员,目前人又有点儿精神问题,只对江少戎有错位的记忆,江少戎也表示愿意在查出她的身份前负责她的日常生活,作为她的监管人员,幽幽就暂时住在江少戎家里。

倒是江依依从助理那儿听说了幽幽的来历,悄悄地跑来找江少戎,问:“哥,你就不怕她是个什么商业间谍啊?别家派来窃取你商业机密的那种?”

江少戎挑了挑眉,看向穿着毛茸茸睡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幽幽,她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宫斗剧,满脸都是义愤填膺,猜也知道估计演到了什么陷害下毒之类的桥段了。

江少戎问:“你觉得她那样的,能做商业间谍?”

江依依默默地闭嘴了。

送走了江依依,江少戎坐到沙发上,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唇,问道:“都看了些什么,气成这样?”

幽幽气呼呼地蹭过来靠到他怀里跟他抱怨道:“陛下,你都不知道那个沈贵妃多可恶!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两面三刀不安好心……”

虽然告诉过她名字,但她还是“陛下、陛下”地叫,不过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江少戎也懒得再纠正她,他勾起她一缕发丝在指间轻绕。想起刚刚江依依担心的问题,江少戎想,她要真是个什么妃子,估计也是个祸国的妖妃。

幽幽气得叽里呱啦地说完一大段,抬眼看向自家陛下,却发现他不知在想什么走着神,嘴角还微微地勾着一点儿笑意。她看得有些痴迷,还来不及细想,已然凑了上去。

一个吻轻盈又迅速地落在嘴角,温软微润。

这个吻令江少戎有一瞬的愣神,回神过来,却发现她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笑得眉眼弯弯。

“这么开心?” 他挑眉看她。

若是以前的陛下,她是绝不敢这样放肆的,可这个世界的陛下让她觉得就算胡闹一些也没事,想到这儿,幽幽笑眯眯地道:“是……亲近了陛下,所以开心。”

江少戎搁在沙发靠背上的修长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

下一秒,还在得意的幽幽便被一把拉进了怀里,江少戎低下头,对着樱桃一般红润的唇吻了下去。

辗转温柔的吻似乎将时间拉得极长,在胸膛前推拒的手也渐渐在这个吻中流逝了力气,等他终于放开她时,躺在沙发上的幽幽已然发丝凌乱,两颊亦泛起潮红。

他伸手把一缕发丝捋到她耳后,勾起笑道:“这才叫亲近,知道了吗?”

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解救了窘迫得差点儿晕过去的幽幽。江少戎接起电话走向阳台,她才呼出一口气,陛下真是太可怕了!

江少戎接完电话回来,电视剧已经放完了,幽幽正看着广告发呆。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这样,江少戎上班时,她就自己在家看电视,非常乖巧。江少戎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疼。

他鬼迷心窍地开口问道:“想不想出去玩儿?”

【六】

江少戎难得带着女伴出席这样的场合,倒是吸引了一群人注意。

这场拍卖会上拍卖的都是些古藏品,江少戎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想着或许幽幽会喜欢,便把她带了来。

台上主持人逐个介绍起拍卖品,某某朝代的花瓶,某某朝代的金簪……一件一件娓娓道来。江少戎侧目看幽幽,却发现她只是托腮看着,一脸纳闷。

“怎么了?”他挑眉,轻声问。

幽幽眨巴着眼,问道:“陛下没听出来吗?他好多都说错了,比如那个碗,其实它不是碗……它只是个洗手的器皿。”

江少戎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幽幽又挑了几个错处,小声说了。旁边一位老者听了,忍不住皱起眉转向她,呵斥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信口胡诌?别人都是错的?这台上的主持难道还没你知道的多?”

“可……”幽幽被吼得一愣,刚想小声辩驳,江少戎却递过来一个号码牌。

“不用和他争。”江少戎懒洋洋地道,“一会儿他举牌子,你就跟着举好了。”

幽幽接过号码牌,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接下来旁边老者每次举牌时,她也跟着举牌。主持人喊出的数字越来越大,旁边老者的脸色也越来越红,越来越激动。似乎意识到这两方的争夺,众人的眼光都朝着这儿看過来。

老者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狠狠地瞪了一眼幽幽,再次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牌子。幽幽谨遵自家陛下的命令,刚想举牌,他伸手过来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

幽幽转头看去,江少戎低头看着拍卖的图册,淡淡地笑道:“这回不用了,再举……他就跟不起了。”不过是想看这不客气的老头儿吃点儿亏,没必要真的把东西拍下来。

主持台上一锤定音,老者脱力地靠回椅背上,那件藏品价格早已远远超出预算许多。无心再等介绍后面的竞品,他起身愤愤离场了。

江少戎愉悦地笑了笑。他的小姑娘,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拍卖会接近尾声,台上传来主持的声音:“这件藏品非常特殊,并未确定具体的朝代出处,但从花纹制式来看,应该是一位嫔妃的所有物…………”

幽幽的目光落到台上,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那只手镯,她忽然顿住。

“陛下,”幽幽轻轻拽了拽旁边的江少戎,颤声道,“那是……陛下赏给我的镯子。”

江少戎微怔,幽幽拉开袖子,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她道:“它们本该是一对的……”

江少戎将那只手镯拍了下来。回去的路上,幽幽便一直拿着那只手镯,一句话也没再说过。江少戎也心绪复杂,原本以为她所说的一切,只是她为了接近他而使出的花招,是少女的癔症,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他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

另一个时空,另一个男人。

按着眉心压抑住那股烦躁的情绪,他看向她,道:“我以为我之前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环境,这儿不是大安朝,而他也并不是她的陛下。

幽幽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又一语不发地低下了头。

江少戎气极反笑,他想,不想说话便不说吧。反正在这个世界里,她的陛下早已是一抔黄土。他难道会连一抔黄土也比不过?

【七】

幽幽低落的状态维持了整整三天。待在家中,不说话也不活动。

第三天傍晚,有人敲开了江家的门。开门看见来人的瞬间,江少戎忽然一怔。

——原来世界上还真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男人抬眼看他,眼里也闪过一丝讶异。幽幽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那边传来细微的电视声响,江少戎回头看了一眼,侧了侧身挡住了男人的目光,这才对他说:“有什么事情我们不妨就在这儿谈?”

男人看了看他,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答应了:“好啊。”

“我是幽幽的恋人,前些日子里她走丢了,知道她在这儿,我是特地来接她回去的。”提起幽幽,他满眼都是深情,好像当真是一对小情人。

江少戎却觉得越发魔幻,道:“可她说……”

“她说自己是丽贵妃?还说你是她的陛下?”男人笑道,“不瞒你说,幽幽她之前受过刺激,在那之后就一直这样了……难道你也相信她说的时空穿梭的鬼话?”

江少戎一时无言。

“我之前送了她一只镯子,这次拍卖会上突然出现了另一只,我有事耽搁了没赶到拍卖会,却没想到被人拍下了,因此才找到你这儿……”

说话间,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江少戎顿住,男人望向他身后,微微笑道:“幽幽,过来……”

江少戎回头,幽幽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时昱白,道:“陛下?”

两个人站在面前,差别好像一下就明显起来。她跑过来,扎进男人怀里,抬头看着他,神情凄切道:“陛下,他们说你死了……”

“怎么会……”时昱白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他们骗你的。”

陛下难得的温柔令她觉得有些奇怪,突然想起了什么,幽幽转头看向旁边的江少戎,下意识地,她微微地推开了时昱白,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喊的是江少戎。

幽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再次相遇,面前真正的陛下很陌生,可并不是陛下的江少戎很熟悉,这些天经历的一切,一幕幕闪过眼前,她竟有些恍惚。

忽然间肩膀一紧,她转头,时昱白揽住她靠向自己,微笑着看向江少戎,道:“多谢这些天来的照顾,我这就带她回去……幽幽,走吧。”

江少戎心绪复杂,刚想阻止,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立场。

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影子吧?这样想着,他漠然地垂下眼睫,将门合上。

因而也错过了,她回头投来的那一眼。

送走了人,江少戎觉得思绪乱得一塌糊涂。电视上还放着刚刚她看的宫斗剧,吵吵嚷嚷的台词闹得人心烦。他想找遥控器关掉,却在茶几上翻到了一份资料,是上次助理打印的那些小说。

江少戎拿起来想丢掉,目光从上面扫过,最终还是没扔,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

纸页上关于她的生平寥寥几行,只说是妖妃祸国,六军起义要清君侧,皇帝迫于无奈最后一杯毒酒赐死了贵妃……可后来遍寻不到遗体,只在井中找到一只贵妃的手镯。

毒酒?

江少戎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什么,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外医生所说的话:“她有轻微的中毒症状,不过幸好溺水的时候喝了大量的水,所以……”

江少戎丢下资料猛地站起来。

【八】

是夜,幽幽跟着时昱白,偷偷进了那片工地。陛下的步子迈得很急,连着她也跟着踉踉跄跄。她抬头看着陛下,不敢说话,眼看前面就是那口井,陛下却突然停了下来,幽幽不解地抬头看去,江少戎此时正站在井边。

“江少戎?”幽幽有些讶异。

江少戎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到时昱白脸上,道:“你要带她回去?”

知道自己刚刚扯的谎已经被拆穿,时昱白却不恼,只是冷笑道:“那是自然,她始终是朕的人。”

“你已经杀死了她一次,还要杀死她第二次吗?”

幽幽站在两人之中,越发觉得迷惘起来,他们在说什么,杀死了谁?

时昱白转头看了一眼幽幽。当初一杯毒酒赐死了她后,他还是后悔了,可寝宫中四处找不见她的尸首,最后只在井中找到一只手镯。他差人将那只手镯放入自己的陵墓之中,却忍不住常常在她往日的寝宫中流连。

直到那一晚,他走到那口井旁探查,却因井口湿滑不慎落了进去,等他从水中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存了一点儿侥幸,觉得消失的她应该也在这个世界中,直到那个拍卖会上,他终于见到了她……幸好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赐了她一杯毒酒,仍肯跟着他走。

时昱白摇摇头道:“我不会的,我不会再伤害她……”

“那个世界的丽贵妃已经死了,你当初能放弃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江少戎说着,将仍呆愣着的幽幽一把拉回身边,才道,“你没有资格再和她在一起……”

时昱白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竟有些惱羞成怒,道:“有没有资格,难道是你说了算?”

“我喜欢她。”江少戎正色道,“如果今天她愿意跟你回去,我绝不会阻拦!”

幽幽抬眼,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江少戎,她以为他是不在意她的,所以离开时,才会一眼都没有看她。可现下听他说着喜欢,她心里涌起一阵欢喜。

原来她以为自己对着他的心动只是因着他是陛下,可现在他和真正的陛下站在一起时,她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喜欢的……只是他。

“幽幽?”时昱白转头看向她。

“陛下……”幽幽低下头,郑重其事地想了想,方才抬头看向他。

她唇边带着一点儿释然的笑,道:“他说得很对,我们回不去了……”

时昱白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半晌,他惨淡地笑了笑,道:“回不去了……原来竟是我一直不懂……”

说完,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冲过去纵身跳入井中。

“等等!”

“陛下!”

江少戎和幽幽冲到井边向下望去,井下只剩下晃晃荡荡的井水,刚刚的人影仿佛只是两人的一场幻觉。

幽幽小声道:“原来真的可以回去啊……我还以为上次你说封井是真的封了呢……”

她语气里的惋惜听得江少戎心惊胆跳,敢情她是以为他封了井才说回不去的?他赶忙伸手把她拉离井边,装做漫不经心道:“走了,回家吧,你追的电视剧马上要开始了。”

幽幽不疑有他,乖乖地跟着他离开了。

江少戎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明天他一定来亲自监工,看着工人把这井口用粗钢筋条封了锁起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