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时候是很危险的

原上秋

那天晚上老丁看一本破案的书,有一个重大发现:坏人都在深夜里作案。这个发现吓了他一跳,多少年来,他睡眠一直很好,幸亏坏人没到家里来作案。老丁平日不读书,那书可能是儿子扔到他床上的,他一看就停不下来,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闭上眼睛老丁就在脑子里和坏人作斗争,也就是说,有一个想象的坏人在和他打架。老丁睁开眼就不打了,闭上眼睛那个人又走过来,两个人打得你死我活的。老丁对睡觉开始不放心,他就一直睁着眼。深夜眼前黑窟窿洞,除了耳鸣昼夜不停,世界很安静。

老丁干脆拉开灯又拾起破案的书看,一点不错书里说坏人都在深夜里出现。老丁的目光离开书本注意起花格窗帘后的窗子,窗子在那里规规矩矩没啥动静,窗帘后面也藏不住人。老丁思想里老有一个破窗而入的动作,但窗帘没动显然这个动作是不存在的。

外面很静,老丁预感到安静里深藏着危险。他把灯拉灭,侧耳倾听好大一会儿后开始穿衣服。黑暗中他穿上毛衣,穿上毛裤,又下了床套上外衣,他要出门了。从卧室出来,他望了一眼客厅,白天熟悉的东西现在都以黑影的方式存在着。老婆卧室的房门关着,这很好。老丁心里说,让老婆知道他深夜出门肯定不是啥好事。

老丁轻轻地穿过客厅,轻轻地打开了门,开很了会弄出声响,声响在夜间会被放大,老婆如果被吵醒就会问他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他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答不上来就暴露他心中有鬼。他心说他出去就是想看看有谁深夜在外头不睡,说不定还能挫败一些破坏社会稳定的阴谋。但说这些老婆是不会相信的,估计连你也不会相信。

老婆很久前就和老丁分房睡了,不分房老婆说她怕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前面说过老丁平日里不读书,那天没看书坏人也照样进入了老丁的脑子。那天夜里老丁在梦里和坏人搏斗,一脚踢过去,只听到一声呻吟,老丁睁眼一看,是老婆的身体在床下扭成一团,差点伤到了骨头。就是这样,老婆说啥也不和老丁一起睡了。老丁说这样也好,可以各干各的事。你说夜里还能干啥事,不就是睡觉嘛。老丁夜里可不止睡觉,很多时候老丁在夜里比白天还忙比白天还累。

老丁轻轻地碰住门后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走快了会有脚步声,让邻居听见也不好。老丁下了楼走到院子里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的一口气吹向夜空里啥也不啥,就跟没吹一个样。夜空坚如磐石。老丁走在夜空里只有脚踩地面的声音,这个细微的声音在大门口被看门的保安捕捉到了,保安睁着眼睛盯着老丁看了半天,可能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就放他过去了。老丁觉得自己应该走到这个保安的视线之外,坏人一般会聚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穿过城市的灯影,老丁来到郊区的一片树林里,他知道坏人不会待在有光的地方。城市的光照到这里就照不动了,光照不到的地方就由黑暗统治着。树林的一半裸露在光里,一半沦陷在黑暗中。树林里格外清净,如果没有坏人藏身,老丁还蛮喜欢这里的。

老丁心想,城市越来越膨胀,灯光越照越远,坏人都没地方藏身了。坏人一退再退,树林成了他们必须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老丁看到树林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这恐怕是他们的大部队。老丁在外围走动,装出一个失眠者睡不着外出溜达的样子。老丁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几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候还是一片一片的菜地,现在长出了一栋一栋的高楼,菜地就成了公园。

老丁沿着公园的外围游走,他看到临街的木椅上躺着一个人。老丁从椅子边走过的时候,像踩到了开关,那个人的鼾声戛然停住了。躺着的人还闭着眼睛,但老丁知道他正在暗处盯防着自己,这些人都很警惕。老丁经过时也尽量放轻脚步,他看到那人头枕着一个灰布包。包里不是短刀就是螺丝刀、铁锤一类的东西,坏人的武器常以劳动者的工具面目示人,能劳动,也能杀人。或者说,这些工具都是良善的,至少白天是良善的,到了深夜它们就会是另一副模样。

老丁继续往前走,他想象着自己抢到了那个包,还翻了翻,里面什么也没有。睡着的人也不再假装睡觉,一个轱辘翻身走了,腾出来一个暖烘烘的地方。等那人走远,老丁就体验似的躺了上去。老丁闭着眼睛想了很多事,想到了好事,也想到了坏事,都还没有一个结局就被身边的动静弄醒过来。从黑夜的剪影看,正是刚刚翻身走掉的那个人,他就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很多人。老丁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睡,家里的被窝比这里暖和多了,他一个轱辘也翻身走了。那人在老丁起身的时候故意把腰带的金屬扣弄得很响。

当然,这只是老丁的想象。夜还是很静,老丁踩着地上的石子路继续往前走,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滑落,等最后一颗跳动一下也消失的时候,城市的路灯一下子灭了。

在这座两百多万人口的城市里,应该不止老丁一个人目睹了大面积熄灭的路灯。它们像是约好了似的,都在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天很快就大亮起来,已经没有人在意那些在夜间把城市照成白昼的电灯的存在。老丁的老婆梳洗过后要上班,她最近老感觉半夜里房门有响动。她走的时候习惯地往老丁房间探头看了看,看到老丁正鼾声均匀地躺在被窝里睡觉。

约稿编辑   秦   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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