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头发

青猫侠

“头发有点自然卷,剪完后做个拉直吧。”鼻子里冲进来一股双氧水的味道,头上罩着半圆形透明罩子,像在蒸馒头,那是飞飞印象中第一次进理发店。店是家里亲戚开的,他亲自上阵,把飞飞的齐肩发剪成了男生头。镜子里,是黑黝黝的皮肤、小豆子一样的眼睛,像蒙奇奇玩偶。洗剪烫,如此大阵仗,并不是过年,只是妈妈要去军训,“没人给你梳头发了,你爸又不会。剪短吧”。妈妈要去新商场当营业员,很奇怪的,只是去卖大冰箱,却要军训两个月。

那是1996年,飞飞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年大她三岁的堂姐过十岁生日,全家人被请去大饭店吃饭。那天,飞飞穿的是牛仔裤,搭扣皮鞋,还有妈妈临走前给她买的套头白毛衣,衣服上有个贴布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和姐姐一样。

“啊呀,怎么把头发剪短了,像个小猢狲。”大饭店里是有卡拉OK的,亲戚们看飞飞闷声不响,就要她唱个歌,逗她开心。当唱起《潇洒走一回》时,她有点想妈妈了(还有自己的小辫子)。以前去单位找妈妈玩,她会在电视机音响柜台唱这首歌。

“妈妈去哪里军训啊?很远吗?为什么不能天天回家?”那时候家里还没装电话,爸爸写信的时候,飞飞就在旁边问。很多年过去了,搬家整理房间时,飞飞找出了爸爸写的那封信。信纸两张,写的全是去丈母娘家蹭吃蹭喝的事情:“今天姆妈烧了大排骨,飞飞吃得很高兴,最后还打包了,够吃一个礼拜。”

信封上的地址是市郊,如今看来,不远。那时,飞飞和爸爸去看妈妈,好似穿越了半个地球。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坐了公交,换了大巴,还坐了摩托车。

到了训练基地,已是中午。父女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吃了闭门羹。基地是封闭式管理,进不了,尤其是男的。眼看万里长征还差最后一口气,正巧被打饭路过的妈妈的同事看到。飞飞被阿姨牵进来,爸爸绕到了宿舍后面。见到妈妈,说了什么,哭没哭,早忘了,倒是记得妈妈看到飞飞那团鸡窝似的短发,立马拿了梳子给她梳头。晚一步翻墙进来的爸爸拿出了照相机,给妈妈和“战友”们拍了好些照片。

再后来,飞飞看了推送才知道,妈妈去的商場是当时上海开出的最大的商场,她们每天上班都要穿制服,“里面的营业员漂亮赛过空姐”。她把新闻发到了家庭群里,爸爸点了个赞,妈妈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就再也没说什么话。可飞飞知道,那些信和老照片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那段时光存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