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海铺满肥沃乡愁(创作谈)

叶玉琳

我有幸生活在闽东北的大海边。这里海洋资源丰富,海域面积和大陆岸线均占福建全省三分之一,盛产大黄鱼、海带、紫菜、鲍鱼、海参、鲈鱼、弹涂鱼等,享有“中国大黄鱼之乡”“中国鲈鱼之乡”“中国海带之乡”“中国紫菜之乡”“中国南方海参之乡”的美誉。

家乡的人们,祖祖辈辈靠海而居,把一半的梦想挥洒在海上。海,是他们的心灵之所。波光粼粼的故乡,海水酣畅的宫殿,有变幻的光影,也有现成的蓝调秘境,铺满了多少奇珍异宝,也铺满肥沃乡愁。

小时候,我常常赤足跟在大人后面,在海滩上捉螃蟹,在礁石上敲牡蛎,用得来的钱,买小小的作业本,也买唐诗宋词。而他们则以海为家,造船,捕鱼,养殖,生儿育女,终其一生。海洋,家园,春天……这是一个需要被重新构建和确认的世界。也许,海里有土地播撒不出去的种子,我们才需要长出幼小的耳朵,用足够的智慧倾听。

有时想念家乡的海,就去想念那些面孔黝黑、脚趾粗大的男人和女人,我说的是我海边的乡邻。在梦中,在故乡的东冲半岛,我总能看见,男人用古铜色的肩膀贴着海岬,用列阵的船队摆脱险境;女人在礁盘上敲打贻贝,这石缝中的生计,仿佛已经坚持了半个世纪。

可曾几何时,过度粗放无序的捕捞和海上养殖,对航道、锚地等海上“生命线”近乎粗暴的占有,严重影响了海洋生态环境,让家乡这片美麗海洋,留下了一道道目不忍睹的疮痍。我曾在我的诗集《海边书》中写到:“海啊,你长时间消失/以爱情的名义抛弃我/在我的寒梦里/有未曾遗忘的冰川/驳船呜咽着一路挺进/带回被撕裂的疼痛。”

至此,大海还能剩些什么,我们从大海中搬动什么,成了新的生存命题。

有位哲人说,大海最终能冲刷人类的污垢。

痛定思痛中,人们开始重新关切和思考海洋。在共同努力下,家乡开始了一场长达两年的史诗般的海上综合整治。这是爱,是牺牲,是救赎,是融合,是自我斗争,是解开谜底的海洋开发与保护的辩证题。海洋洁净了,航道开阔了,养殖升级了,白海豚回归了……那蜿蜒向东的生命之海里,那柔美而又湛蓝的海水,正在灌溉我,那长满波涛的手臂,正在轻轻抚摸远处的灯塔和峰峦……

我想用澎湃的激情,感谢生命中的这片海域,感谢它日夜不息的涤荡和指引。

而那些曾经被掩埋的,就要在大海里重生。现在我只想让我的脚步再慢一些,像曙光中的蓝马在海里散步。我移动,心灵紧贴着细沙,装满狂浪和激流,也捂紧沸腾和荒芜——

除了海,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大海不说话。它的起伏,诞生了新的美学方式,像一首诗,悬而未落,而又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