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昊 黄与二

  在汉语中,“黄”和“二”两个字都很纠结。如今听到或看到这两个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脑子里蹦出“扫黄”、“二百五”之类的词语。就是说,它们都不是什么好词。但是,对这两个字的历史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它们原本都有着辉煌的另一面。对于它们今天的境况,或多或少会有些感慨。
  先说“黄”字。
  自古就有的“万恶淫为首”、“吃喝嫖赌玩”(五毒)之类榜单中,并没有一个“黄”字。但是,如今的“黄”字显然已经囊括了“淫”、“嫖”两个字的全部含义和罪恶,跟“赌、毒”二字一起,形成了罪恶世界的三足鼎立局面,它给予人们最强烈的印象,无疑是“色情”、“肮脏”、“下流”、“危险”之类。因此,政府要舍大本钱、摆大架势、花大力气,不断对其进行查禁、打击,乃至清扫。
  殊不知,“黄”字的坏名声并非本土出产、自古就有的国粹,而是舶来、晚起的洋货。据词汇学家的研究,“黄”字“象征腐化堕落,特指色情”的义项,是随西洋宗教一道传入我国的,肇始于出卖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犹大身上衣服的颜色――乔托名画《犹大之吻》中犹大的衣服正是黄色的。人们因为憎恨、厌恶出卖者,连同他身上衣服的颜色也受到了株连,成为“卑鄙无耻、下流肮脏”的代名词。
  自古就有、本土出产的“黄”字,在民间虽然也有因为秋天、植物、童叟毛发之类颜色的缘故,不是很受推崇,有“黄了”(事情失败或计划不能继续进行)、“黄脸婆”、“黄毛丫头”之类贬义词语。但是,因为“黄”也是华夏文明发源地的土壤、上古圣帝轩辕氏的脸面(或者图腾)、被当做硬通货的重要金属、大多数农作物成熟的果实等的颜色,“黄”字历来就有“尊贵、丰收、富足”等含义。而在漫长的封建时代,明黄色是皇家专用的颜色,臣民若是自作主张做件这种颜色的褂子穿穿,就被认为是造反,接着就是脑袋搬家、满门抄斩、九族株连三部曲!
  再说“二”字。
  据我所知,“二”字可算是“美恶不嫌同词”的一个例子,历来就是褒贬之义兼而有之的。褒的方面,古老一点,中国历史上的两位圣人都排行老二。一位是万世师表、“至圣先师”孔子,孔子名丘字仲尼,仲者,老二也。另一位是“诗圣”杜甫,因为在其家族同辈(包括堂兄弟)中排行第二,人称“杜二甫”。在山东一带,江湖市镇,杯酒当前,男人之间,双手作揖的同时,嘴上尊称一定得是“二哥”,不能是“大哥”。因为,“大哥”是“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靠卖炊饼度日、惨遭奸夫淫妇害死的可怜角色,而“二哥”武松,却是身强力壮、景阳冈上打死老虎、飞云浦灭了坏人全家、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人们都说,山东人推崇“二哥”的情结,源自武松。但我总觉得,它可能跟孔子有关系。山东一带,尊孔崇儒的历史十分悠久,迄未衰歇。
  贬的方面,可能源自国人的好胜之心,凡事喜欢争第一,称老大,做状元,一旦第二,便如敝屣。此外,还有要求他人尤其是女人专一忠贞的古老传统。因此,历来就有“二把刀”、“二百五”、“二愣”、“二流子”、“二五眼”、“二线”、“千年老二”(总是第二)、“二婚”、“二奶”、“二心”、“贰臣”之类的词语。
  但是,据精通时事的朋友讲,如今已然进入“二”字贬义风行、褒义绝迹的时代。比如说,因为几年前发生的一出向徐静蕾求婚的闹剧,“山东二哥”不再是人人敬慕的英雄,而成了“癞蛤蟆”式的娱乐人物;铅笔上的科技术语,标明笔芯型号的2B(软性铅笔,2代表程度,B是black,黑色),被许多人当成一个粗俗的咒詈词语使用了;诸如此类,例子甚多。
  如上所述,“黄”与“二”,古今中外,亦褒亦贬,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煞是有趣。
  摘自《渤海早报》2011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