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拯救我的爱人】

  总有一种感动,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种记录,让我们深味生命的暖意和人性的力量。   把发生在你们身边的令人感动的真实故事告诉《文苑》,《文苑》从本期始开设“感动中国”栏目。每期真情记录,愿与读者共享。
  
  从2002年12月2日到2004年1月4日,一年一个月零两天,我陪伴小辉走过了她最后的人生之路。
  大哭一场,继续生活,我一次次这样告诉自己。但在深夜梦醒之际,我的泪水依然默默地淌落。此时,仿佛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间都留着爱妻陈辉的气息。她那甜美温柔的笑容和去世前的嘱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我知道,流淌的泪水无法使她重生,然而在很多梦境里,我们又相拥在一起;或者,我们与年幼的儿子手牵手,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寒冬里,揪心的隐瞒痛彻心灵
  
  2002年12月1日的晚上,小辉在洗澡的时候,忽然触摸到右乳房上侧有一个肿块。次日上午,我们赶紧到邢台市人民医院肿瘤科去检查。经X光透视,初步诊断为积乳性囊肿。医生又建议小辉做肿块细胞穿刺,经化验,除发现大量小淋巴细胞外,没有发现癌细胞,医生建议手术摘除肿块。
  一周后,小辉住进了人民医院肿瘤外科的病房。12月10日上午,她走进了手术室。手术中,先后对切除的肿块进行了两次冰冻检验,医生出了诊断:乳腺考虑为肌上皮瘤,待石蜡切片。
  下午,妻子安静地睡了。我找到了主治医生,询问小辉的病情。本来,初诊时,妻子乳房的肿块只是两个,手术时,却大大小小地切除了5个。医生疑惑地对我说:我从医这么多年了,极少遇到乳房上出现肌上皮瘤的,也许病情不是我们当初想像得那么简单。
  我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12月14日下午,我来到病理科,医生严肃地告诉我:检验结果是恶性淋巴瘤。刹那间,我瘫在座椅上,眼前金星乱舞。我怔了片刻,赶紧问医生:“怎么办,怎么办啊,这病危险吗?”医生告诉我,恶性肿瘤治疗起来都比较麻烦。鉴于小辉手术后未拆线,医生建议我去北京找专家会诊,暂时对妻子隐瞒化验结果。
  隐瞒病情的欺骗真是撕心裂肺!小辉和岳母正在病房里等待着化验结果,我奔波着找熟识的医生开了一张肌上皮瘤的诊断单。回到病房,强作欢颜地看着小辉,小辉如释重负。出了病房,我孤单地挪着脚步,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失声痛哭。
  15日下午,我以省里有重要会议为借口,要离开医院。小辉依依不舍,我却“以工作为重”。去病理科借了病理切片后,马上奔赴火车站,一路泪洒。
  隆冬季节,雪花飘飞。列车驶进北京西站时,夜幕已经降临。我在候车室里挨到了天亮。16日,我先后在北京肿瘤医院和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挂了3次特需门诊。最后,专家们诊断小辉的病情为:弥漫型非何杰金氏淋巴瘤,小淋巴细胞型。
  那天夜晚,当踏上邢台的土地,已经是凌晨4点。因为小辉暂时离开医院回家休息,我只好到单位的办公室里躲到天亮,一夜未眠。
  我的欺骗一直延续了5天。19日早上,小辉的伤口拆了线,回了家。中午,我拿着北京肿瘤医院专家会诊的结果,走进卧室,默默地守着熟睡的小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辉醒了,向我微笑了一下。我的心脏急促地跳着,强作平静地对妻子说:“小辉,你是一个坚强的人,我要告诉你,前两天,我不是出差去了。”
  小辉有些惊讶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我说:“我去了北京肿瘤医院,你的病不是肌上皮瘤。”
  她问:“那是什么啊?”
  我说:“专家诊断为恶性淋巴瘤,但是你放心,是完全可以痊愈的。”
  小辉静静地望着我,没有沮丧,没有慌张。我的眼圈湿润着,向她讲述了所有的经过。
  小辉的泪水默默地流出来。她平静地说:“什么生啊,死啊,我无所谓啊。可是,我们的孩子才6岁啊。哪怕让我活到孩子初中毕业,我也心甘啊。”
  我握着小辉的手说:“现在生命已经不属于你本人,你的生命属于父母,属于我,属于孩子,属于所有爱你的人。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小辉平静地点头,我长舒了一口气。我的鼻子酸涩起来,但是我不能流泪。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命运是什么,但是,我将陪伴爱人与病魔进行殊死的搏斗。
  那一场撕心裂肺的欺骗,成为我心灵中挥之不去的艰涩的风景。那些欺骗的日子,我承担着磐石般的痛苦奔波着。几天之内,我的体重掉了10斤。
  
  大难来临了,我会牵住你的手
  
  时值年底,隆冬的北国遭遇了几十年未见的风雪。12月24日,我们奔赴北京肿瘤医院治疗。12月27日,小辉住进了内四科的病房。
  在治疗的最初,小辉的化疗效果很好,肩膀和腹部的肿块很快就下去了。住院3周后,春节即将来临,鉴于治疗效果较好,还有其他病人在等着床位住院,医生建议我们出院,定期在医院门诊进行化疗。春节前后,我们又两次往返北京,进行门诊化疗。小辉的病情得到了初步的遏制,我们都很乐观,全家人开始露出难得的笑容。
  但是,淋巴瘤的可怕,就在于其反复发作。3月初的一天早上,我刚睡醒,忽然看到小辉在抚摩肩膀。我悚然一惊,也去抚摩,竟然感觉到小辉肩膀的肌肉里又出现了花生米大小的肿块。我马上穿衣,招呼在家的岳母说:“我们要赶紧去北京的医院。”于是,我们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半小时之后,就坐上了驶往北京的火车。
  这次住院,小辉的病情再次得到控制。
  恶性淋巴瘤是一种很顽固的肿瘤。小辉经过一个疗程的化疗以后,不久,肿瘤又会迅速地反弹。化疗药物夺去了小辉的一头秀发,小辉的身体逐渐衰弱。最初的化疗药物逐渐失去疗效,只能换更好的化疗药。几经周折,我们已经花费了4万多元。
  医院的专家告诉我们,小辉的病情已是晚期,除了常规的化疗以外,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是目前最好的治疗办法。实施自身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将耗资10万元,加上常规的治疗,整个过程,至少要准备20万元。
  经济的压力重如磐石。小辉噙着泪水对我说:“我的病能治好吗?花这么多钱。我死了无所谓,可是咱们还有孩子,还有老人啊,将来你拖着债务,怎么生活啊!”我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要鼓足信心,配合医生的治疗,为了我们的儿子,一定要挺住!”
  在此后,我几次往返北京和邢台,把家中的存款带到医院。不管花多少钱,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挽救小辉的生命。我告诉自己,大难来临了,一定要牵住爱人的手。生命的希望决不放弃,一息尚存,就要坚决地治疗下去。
  造血干细胞移植过程有三步,一是动员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活跃起来,然后把它取出来。二是患者进入无菌仓后,向体内输入大量的化疗药物,此时,患者的癌细胞和正常的造血细胞,都会遭到致命性的打击。三是把已经提取好的造血干细胞重新输入患者体内,恢复身体的造血功能。4月初,小辉进行了造血干细胞的动员和采集,整个过程很顺利。
  
  可恶的非典,拖延了爱妻的治疗
  
  4月下旬,按着拟定的步骤,小辉即将入仓,实施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孰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袭来。小辉就诊的北京肿瘤医院内四科的病房将被腾空,准备接纳非典疑似患者。整个北京血库告急,血源紧张,无法实施造血干细胞移植。鉴于妻子的病情较轻,医生动员我们回本地的医院维持治疗。医生嘱咐我们,一定要控制住病灶的发展,等非典过去后再来继续治疗。
  此时,社会上对非典的恐怖席卷了每个角落。我们提着大包小包,戴着厚厚的口罩,回到了家。邢台也在严格布控,我们来自非典疫区,很快被隔离起来,孩子也被学校劝回了家。我们被关在了家里,不允许外出。年迈体胖的岳母只好一次次上下6楼,买菜购粮。
  小辉的化疗周期很快到了,我硬着头皮带着她去医院住院化疗。街道有人把我们告到了居委会和单位。我咬牙承受着周围的各种目光,陪着小辉,一次次地去医院接受化疗。一次,我带着小辉去医院,测量体温时,小辉的体温达到了37.9℃,护士惊奇地尖叫起来。还有一次,年轻的护士因为急着回家,本应静脉输液的化疗药物搞成了入壶,把小辉折磨得疼痛难忍,泪水扑簌簌地滴落。我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找医生交涉,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又注射了止疼针。
  非典时期,小辉忍受了极大的病痛。她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什么也不爱说。有时候黎明时分,我睁开眼睛,小辉就在我身边坐着,默默地流泪。我牵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她说疼,肩膀的肿瘤部位疼。我抚摩她的肩膀,没有发现肿块,但是她一直疼。深夜的时候,怕吵醒我,她在阳台上踱步,我知道她在疼。我多么想替代她的痛苦,或者让她的痛苦减轻一些。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一次次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北京实施造血干细胞的移植。
  在非典的“恐怖时期”,日子一天天是那么难熬,终于,居委会解除了对我们全家的隔离。但是小辉的疼痛一天甚于一天。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煎熬和等待之后,北京的非典疫情有所缓解。6月6日,我们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奔赴北京的列车。
  
  那饱蘸泪水的1500多封求援信
  
  我和小辉都是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从1994年起,我们就开始电脑写作。靠着稿费收入,购置了三居室的房子,并且有了一些积蓄。但突然间小辉患上如此险恶的重病,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我在团市委工作,当时月工资仅有1000元。小辉所在的外贸某公司濒临倒闭,月收入仅有300元。小辉的治疗全部是自费,医疗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经济压力。20万元!对于一个工薪阶层的人来说,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这个数字常常让我感到力不从心。夜晚,小辉和病友们入睡后,我离开病房,回附近的地下旅馆。病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我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对窗外阑珊的灯光,狠命地抽着烟。
  小辉住进北京肿瘤医院不久,我就赶往中关村,淘来一台2000多元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后来,我又把家里的打印机带到北京。白天,我在病榻旁陪伴着小辉输液治疗,晚上,就住宿在医院附近的地下旅馆,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写作。
  如果说以前的写作是对文学的痴迷,那么,此刻我的写作,已经成了拯救爱人的动力。在那间不到两平米的狭窄潮湿的地下室,我撰写了5万字的散文和读书评论。我把许多的稿件寄到全国各地的报刊,或者去附近的网吧,用电子邮件的方式发出去。非典后期,网吧停止营业,为了发邮件,我到昌平区的一个文友家上网,一熬就是一夜。黎明时分,朋友依然在熟睡,我悄悄地离开,去医院陪伴小辉。
  我疯狂地写作。我知道,我的稿费就是妻子治疗资金的来源之一。每多发一篇文章,爱人就多一分希望。很多时候,我敲击着电脑的键盘,泪水止不住就溢出来。我害怕妻子会在一个灰暗的日子,离开这美好的人间。
  夏天来了,地下室没有窗户,打开门,一股霉湿的潮气扑面而来。房间的被褥、纸张都变得水漉漉的,甚至连打印机的运转也出现故障。我抽着劣质的香烟,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深夜难眠,我不知道该怎么构思一篇文章,但是手指依然不由自主地敲击着键盘。面对着电脑屏幕,我的泪水常常悄悄淌落。我知道,这样的心境很难写出精美的文字,但是,我必须用稿费去挽救妻子。
  我的稿费收入尽管维持了在北京的日常开销和妻子的营养品开支,但是,对于“无底洞”的治疗费用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2003年的2月至9月,我在每次投稿时都向报刊的编辑发了求援信。算起来,我先后发出7批1500多封求援信。在信中,我发出了一个男人为拯救爱妻的沉重呼吁:去年12月,陈萌(小辉的笔名)突患恶性淋巴瘤,病情发展迅猛,发现时已是晚期。陈萌没有参加医疗保险,整个治疗完全是自费。为积极治疗妻子的病情,已经花费10万元,今后为陈萌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将花费10万余元。目前,结婚10年来的积蓄已经耗费一空,经济的紧张和精神的压力如磐石在身。在此,向您呈奉上我最近的拙作(有的署名陈萌),如果您手中还有我和陈萌的旧作,恳请您在方便的情况下予以发表,使我们尽量增加一些稿费收入,以维持陈萌的治疗。感谢您以往对我们的扶持,拜托您继续帮扶我们一把……
  接连的1500多封求援信发出之后,许多编辑们被我拯救爱妻的真情所感动。《杂文报》、《常州晚报》、《盐城晚报》等报纸发表了这封罕见的救援信。中国文友信息交流中心网站的文友们得知了我们的不幸后,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各地素不相识的读者也寄来了数额不等的捐款。我的母校,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同学闻讯后,纷纷解囊相助。
  在小辉的治疗过程中,我在耗完了所有的积蓄之后,又凑集了20万元。死神似乎就在身边喧嚣,而我坚定地陪伴着小辉,做着顽强的抗争。
  
  决不放弃,
  拯救爱妻的良心拒绝理智
  
  非典是个“分水岭”,从此小辉开始遭受病痛的巨大折磨。小辉的造血干细胞提取得很好,6月和7月,又接受了几次化疗,即将实施造血干细胞移植。但7月末,小辉的腹腔又发现肿块,不得不中断化疗,对腹腔的肿块进行手术割除。经检验,肿块不过是普通的子宫肌瘤,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手术期间,小辉因无法继续接受化疗,淋巴瘤飞速发展,在肩部蔓延,开始肿大,发红,发紫,甚至溃烂。
  9月以后,小辉先后接受了放疗和生物治疗,但疗效不佳。国庆节期间,医生与我进行了严肃的谈话,告诉我,小辉的病情很麻烦,应该作好各种准备。我躲在医院走廊的一个角落,泪水绝望地落下来。
  从9月开始,小辉就感受到了病灶的强烈疼痛,开始注射吗啡。10月16日,小辉进行了大剂量的化疗,病情缓和了一些,但是病灶依然反复。接着,再次接受了大剂量的化疗。病灶缩小后,不久又开始反弹。
  11月中旬,医生找我和岳母谈话,研究小辉的治疗。此时,小辉的治疗已经耗资24万元。医生建议,如果经济条件不够,可以采取维持治疗,换其他化疗的药物,尽量减轻小辉的痛苦,但是这样的治疗只能意味着等死。另一个方案是冒险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但陈辉的体质已经很差,有可能出不了仓,并且又将耗资10万余元。我和岳母选择了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小辉也同意这个方案。不久,小辉强忍着剧烈的病痛,走进了无菌仓,接受了为期3周的造血干细胞移植。
  由于在仓内的化疗量是平时化疗量的8倍,小辉的病灶很快下去了。但是肩部的肌肉和脂肪大面积坏死、化脓和溃烂。
  实际上,当得知小辉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以后,有的朋友就劝我,你花了这么多钱,既然小辉康复的希望不大了,你就理智些吧,毕竟你将来还要生活,还有孩子啊。听着别人的劝告,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不怕花钱,怕的是,假如筹集的资金依然不够维持爱人的治疗,那么,爱人就要活活地疼死。
  我对朋友说,假如是你病到了这个地步,你希望你的爱人放弃你吗?假如是我病到了这个地步,小辉肯定也不会放弃我。这样一想,自己无论背负多少外债,比起爱人的灾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辉对我不遗余力地奔波借钱和疯狂地写作,怀着深深的感谢。她在无菌仓里接受干细胞移植时,给我发过一条手机短信:胡子宏,我谢谢你,这样复杂的治疗,花了这么多钱,你一直没有放弃,如果治疗好了,我一定报答你。
  看到那条短信,我顿时泪流满面。我回复说:夫妻就是同甘共苦的,以前我病的时候,你没有嫌弃我,如今,我一定要与你一起战胜灾难。
  
  痛失爱人,那生死离别前的嘱托
  
  12月24日,我们在北京整整治疗了一年后,回到了邢台,次日住进邢台人民医院烧伤科。回家以前,医生告诉我,如果小辉肩部的溃烂能够治好,几个月后再次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她依然有希望。
  在邢台人民医院,医生对小辉肩膀上的溃烂处经过几次的换药之后,严肃地告诉我,小辉的病灶又在逐渐蔓延,伤口植皮的希望已经没有了。换言之,小辉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得知噩耗,我再次大哭一场。这一次,我再次向所有的亲人隐瞒了病情,强装欢颜地守护着小辉。此刻,分秒的时光显得无比宝贵,我要陪伴爱人度过最后的时光。深夜,小辉入眠后,我在黑暗中握住她那纤细的手腕,感到共同的脉搏在跳动。
  我知道,死神总会有一天露出它狰狞的面目,但是没有想到,小辉在邢台的治疗仅仅维持了10天。
  1月3日,是儿子胡小鹄的生日。2日的傍晚,小辉在注射了一针杜冷丁后,微笑着对儿子说:“儿子啊,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让爸爸为你买个生日蛋糕吧。”儿子听话地牵着我的手,到医院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我们把蛋糕带到了妻子病榻旁,孩子先让妈妈吃。但此时陈辉已无力品尝,一丝宽慰的微笑露在妻子苍白的脸上。小辉对我说:“孩子就要期末考试了,今天晚上你别守着我了,陪孩子复习一下功课吧!”
  当天晚上,我正在辅导孩子做作业,忽然,家里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岳母焦急地对我说:“小辉忽然喘息起来,怕是病情加重,你赶紧带着孩子来医院吧。”我赶紧领着儿子来到病房,只见小辉面色苍白,喘息急促。见我来到身边,小辉声音嘶哑地叮嘱说:“子宏,我痛!快去找医生,给我打针。”
  1月3日,儿子胡小鹄的生日那天,小辉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痛苦的时光。早上,小辉神智清醒的时候,叮嘱我说:“不要耽误孩子的学习,让他上学去。”我噙着泪水,让妹妹把儿子送到了学校。
  孩子的生日,本该是多么快乐的时刻啊,但是我的爱妻却在病榻上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小辉一次次要求注射杜冷丁。她的面孔苍白,没有血色。她的手脚已凉。她的声带嘶哑。她握住我的手一次次叮嘱:“子宏,子宏,去找医生,给我打针。”我的泪水一次次涌出。我心里想,小辉啊,死了吧,死了吧,死就死了,有何惧哉!不要在这人间受罪了。
  1月3日的晚上,小辉一直被病痛折磨着,从晚上9点,到凌晨3点,已经先后打了4针杜冷丁。到了5点,小辉的疼痛继续加剧,没有了杜冷丁,只好注射强痛定。到了6点多,小辉急促地说:“刚才打的不是杜冷丁,我能感觉到,你再去找医生吧。”我马上去找值班的医生高小青,语无伦次地说:“医生,求求你了,我知道她不行了,但这是她最后的时刻了,你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吧!”
  高小青医生来到小辉的病榻旁。小辉强忍着疼痛对她说:“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高医生顿时很感动,她听诊了小辉的心脏,走到病房外,对我说:“想办法找杜冷丁!一定满足小辉最后的愿望。”
  高医生开了红处方,我去急诊室取药,但药房却没有药!回到病房,我几乎快疯了,我声音颤抖地对高医生说:“医生,医生,没有药!怎么办,怎么办?”
  当晚值班的护士是卢秀芬,她不断地给其他科室打电话,电话不是没有人接,就是没有杜冷丁。卢护士干脆下了楼,挨着病房去找杜冷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小辉依然痛苦不堪。我绝望到了极点。
  卢护士跑着来了,她的手里举着一针杜冷丁。我的泪水刷地流下来,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谢谢你们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杜冷丁终于注射进了妻子的身体,妻子病痛轻微了些。不久,小辉说话开始不清楚,但我依稀听见她说:“孩子,孩子……”我意识到,小辉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我握住小辉的手,对她说:“小辉,我在你身边,我永远陪着你,你要坚持住!”小辉的嘴唇动了动,她的声音很微弱,已经听不清。
  岳母退出了病房,让我和小辉单独说几句话。我牵着小辉的手说:“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我会带好儿子!一定让孩子考上最好的大学,你听见了吗,听见就点点头。”她用力点了一下头,她明亮的眸子里有光色跳跃了一下,接着神志逐渐不清。我走出病房,给同事打电话,求他们帮忙料理后事。此时我不再心疼小辉了,她已经昏迷了,所有的痛苦再也感觉不到。
  亲人们簇拥在小辉的周围,我的同事们纷纷涌进病房的走廊。儿子胡小鹄还在学校,妹妹去接他了,争取让孩子见妈妈最后一面。我焦躁地等着,我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11点40分,儿子终于来了,他背着书包跑到妈妈的病榻旁。这时,小辉已经到了弥留状态。儿子扑在妈妈身上,喊着:“妈妈,妈妈!”小辉分明听到了儿子的呼唤,用力睁了一下眼。儿子哭泣起来……11点48分,小辉停止了呼吸。
  从此,我失去了可爱的妻子。从此,年幼的儿子失去了母亲。从此,我们11年的爱情画上了悲伤的句号。
  下午,妻子回到了威县农村老家。我轻轻地抬着妻子,说着:“小辉,我们到家了,到家了。”
  昔日里,我们每月都要回一趟老家看望老人。小小的农家院落里,妻子迈着轻盈的脚步,响着清脆的笑声。她系着那条碎花围裙,安静地收拾着碗碟,料理着家务。她站在院落里,清扫着浮尘,她善良而知足地笑着,一缕温馨的暖阳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一缕汗湿的头发沾在她平滑的额头上……而今天此时,妻子却在这里做最后的短暂的停留。
  
  爱妻啊,愿你在天堂安息
  
  “五一”长假里,我带着儿子回了老家。我们手牵着手,在小辉的坟茔前焚烧着纸钱和冥币,烟雾缭绕,飘向天空。小辉的坟墓依然是一堆黄土,遗留下的花圈散落着凌乱的纸花。我挥锨为坟墓添土,泪水横流。我的儿子只是懵懂地看着面前的坟茔,神情专注地用一根树枝翻腾着燃烧的纸钱。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儿子何尝不思念妈妈呢?有时候,儿子不经意间就向我讲述一个故事。我惊讶地问:“儿子,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啊?”儿子的语调顿时低落下来,悄声地对我说:“是妈妈告诉我的啊。”此时,我只能默默地抚摩着儿子的脑袋,回味起我们全家曾经共享的幸福时光。我们行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儿子就落在了我的身后。转身召唤儿子的时候,只见可怜的孩子孤单地行走着,神情中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小辉在患病后皈依佛门,法名圣辉。她去世后,我许多次朗读着她在病榻上抄颂的《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愿我临终无障碍,阿弥陀佛远相迎;观音甘露洒吾头,势至金台安我足;一刹那间离五浊,屈伸臂项到莲池。”
  佛祖没有保佑我的爱人摆脱灾难,但愿,佛祖保佑她,在天堂里安静地微笑着凝视着我们父子吧。不要牵挂我们,在大哭一场以后,我们还要坚强地生活好好地活着……
  
  李斌选自中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