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闪烁

陈巨飞

笼中对

在菜市场,一个手提鸽笼的人,到处打听去笼中的路径。

“他一直在笼子中,怎么能找到笼子。”如果他是鸽子。但是他不是,他置身于无形的笼子中,想找到有形的笼子。

如果他是笼子呢。他年少时放飞的鸽子,必将飞回来。鸽子死了心,笼子蠢蠢欲动。

倒立者

倒立者熟知生死。

被屠宰的鹅倒挂在树上,鲜血滴滴答答洒满落叶。黄昏的蝙蝠在冥思,世界飞翔着误解的弧线。我倒立,看见正常的秩序。

万物蓬勃,欣然向上。倒立者却决然向下。

仅此而已

秋天让我以病体迎接她的到来。光楔进斑驳的树丛,泥土依旧黯淡。

我曾一次次听见铁在空气中生锈的声音,以及秋雨绵绵的早晨,一个人逐渐陷入自己稀薄的回忆。

我喜欢这样的水。

喜欢风射穿窗户,带来一些模糊的信息。喜欢小时候玩过的,你未曾参与的游戏。

喜欢游戏中的主角和我彼此陌生。喜欢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从未记得我。

喜欢校园里的一棵沉默的草,以及从上面凌空而过的脚步的震颤。

下雨了。

雨打在窗户的玻璃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雨落在植物体内,这冰凉的血液。雨从来就没有落下,来去匆遽,仿佛不曾来临。

雨中的白花井站牌,雨中的东石笋——我在观察一滴雨水从树叶轻轻滑下。

那场雨下了很长时间,我们无法再等。你叫我写的信,我都写了,你说有一天你要把信埋起来,就埋在那块大石头下。

我反复回忆这些话,好像旧伤口已经结痂、愈合。

在雨中,你坐上了回去的汽车;在雨中,车载视频播放着《千里之外》。

现在,我多么喜欢回忆又惧怕回忆,一只虫子在吞噬,一条锯子在缓缓地锯。我活在永远的记忆中,活在自己渐渐老去的躯体。

山河入梦

你在干什么?而我在包围、缅怀和恍若隔世中。

这几年来,我成了气球制造者、梦境旅行家、园丁和厨师。我正是那个冲锋陷阵的人。

初春,恰是一个人内心最陡峭的时辰。校园一角的桃花开了,在风雨中。

而春天遥遥无踪,远在天涯。

河畔。随着时光的推移,波浪冲击河岸,什么都不剩。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又回來。如果有走失的兄弟在夜晚叩响我的门扉,如果是寻求慰藉,我们将再次推杯换盏,不觉东方之既白。

如果想寻找丢失的青葱岁月,寻找承载梦想的纸船,请继续一路顺风。

寂静之声

去年春节期间返家后,我遇到一个小时候的玩伴,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熟练的泥瓦匠。我们在河滩边的枯草地上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没有用和着泥水的方言向我说起他建造的房屋,我也没有对他谈起我粘着粉笔灰的营生。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我们,地里的麦苗似乎也陷进了回忆。这就是我所了解的真正的寂静。

我看惯了两个久别重逢的人畅叙离情,把酒当歌,痛哭一晚,重温曾经炽热的韶华,但是,极少看见两个被时光错开的人坐在冰凉的河滩边,一个看着流水,一个茫然地抽着香烟。

当下的声音太喧嚣、太芜杂了。寂静,是心灵的无声流淌,是入微的搏动。

四两拨千斤,寂静的时间是往事颓圮的见证,寂静的眼神常常拥有拔山盖世的力量。

其实,世界是起源于寂静的,最终亦将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