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深秋多像一个人的中年

侯明辉

须臾帖

阳台空悬于人间,在丰华新城

我的茶盏高于那几株槐树

高于远处的云朵

有寒流来袭,有雨滴飘落

有一如既往的小执念和小悲欢

如芦花,如我白了的头

听风,听雨,听一只秋虫爬过

应该有一只鸟

等我来后,再往南飞

一只灰麻雀,站在阳台的晾衣绳上

想起了菊花酒、15路公交车、某人的名字

我和这个秋天,越来越深

北方的深秋多像一个人的中年

在唐家路,假装在看满地的银杏叶

看远方的暮色、人群、街角的暗香

随身携带一条河流

一辆辆红色的出租车,是我体内游动的鱼群

几株葵花,若高举的灯盏

照亮着我子夜的归途和异乡

有风在吹;有雨滴在落

有游子,在拼命拍打墓碑、祖籍

北方的深秋,多像一个人的中年

松动的牙齿、火气、鱼尾纹,逐渐慈祥

慢下来

这个夜晚,如同暮年

有霜,在唐家路的楼顶,慢慢地落

駛过锦城小区的15环公交车,慢了下来

吹过路上行人的风,慢了下来

和你隔桌而坐,像坐在河的两岸

那跳动的炭火、酒香如河水,慢了下来

语速很慢,如刚刚启动的火车和小镇

忧伤也很慢,如接纳万物的人间

这些慢、这个夜晚,是我为你,雇来的

就像慢慢醒来的星斗,也是我雇来的

这个夜晚格外冷

最先想到的是开阔的山坡和乡下

是纷至沓来的薄霜、冷星

是高悬空中的半枚月亮

把这个夜晚打开,把这些冷也打开

多像把一张纸铺在床上

灶火、白发的光,气息那么绵长

有多少只手,反复擦拭着小区的广场

我想起了老家的太阳沟、松树林

想起了土丘下安睡的娘

夜晚有多寒冷,大地就有多忧伤

落叶一如既往地虔诚

如飞鸟,在人间忽隐忽现

每 天

穿过眼前的斑马线,像穿过战争的火线

咆哮的车流,一块块移动的铁

好似喷着火舌的碉堡、死神

太多的未知,太多的不确定

每天我都小心翼翼穿行着

一朵云,也在天边犹豫着

有人说:这个城市24小时醒着

繁华且荒芜

也有人说:24小时的白昼,亦是黑夜

就这样,每天我被风吹散了

每天我又被风聚拢了

一只灰色的麻雀,即将抵达时光的深处

南山路

长途客车驶过东沟门,就到南山了

像一挂马车到了村口

小发廊、小超市、小面馆、卖瓜子的人

这些熟悉的景物,仍热情地望着我

停产多年的轧钢厂和机械

沉默且低头,如我稍远的亲戚

再往前看,应该是暮色和隆冬了

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心

风,把行人寥寥的南山路,吹了一遍

把虎妞饺子馆的灯箱,也吹了一遍

二两烧刀子酒,在等一个人

漂亮老板娘端上热气腾腾的饺子

故乡的云朵,也悄悄挤进了盘子里

“猪肉都30块一斤了,听说还要上涨”

憔悴的杨树叶,徒劳地跳下枝头

南山路的冷和寒,也跟着涨了两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