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娜
镜子中的师傅拿起锋利的剪刀，正要伸向何碧的头。何碧大喊一声，慢！师傅瘦长白皙的手收在了半空，剪刀在空中快速打了幾个圈，刀锋向下吊在了师傅的中指上。
师傅，我不剪了。何碧纠结的表情比地上散落的头发还难看。
是怪可惜的。师傅说，为什么要剪呢？
不知道。何碧没好声地回答，仿佛师傅就是面前一个冷冰冰的刽子手。
何碧一头柔顺秀丽的长发，虽不及腰，也已过背。夏天的时候，扎成一束马尾辫，清爽可人，到了秋天冬天，染点颜色，卷几个波浪，披散下来，配上一袭长裙，飘飘欲仙，柔情万千。
何碧的老公曾对她说，我是先爱上你的长发再爱上你的。何碧就在老公面前来了个360度的旋转，长长的头发在老公面前孔雀开屏一般，飘飞起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瞬间覆盖老公的思维，他忘情地吸了起来。何碧看老公陶醉的样子，撒娇说，哪天你气到我了我就把长发剪了。你敢！老公一把抱住何碧，将她重重地压到了沙发上。
何碧也只是嘴上随口一说，她比老公更爱自己的长发，她一直认为，长发是女人的一种特征，从小学起，就从未剪过短发，她不敢想象自己剪成短发会是什么样子。即使坐月子的日子，她也拒绝了医生的建议。
但是，今天，何碧不得不坐在这里，这长发有关她的前途命运。
单位要提拔办公室副主任，领导跟何碧谈话，有意想提拔何碧，何碧一直咀嚼不透领导的最后一句话：要注意形象。何碧平日里穿着得体大方，言行举止温文尔雅。要如何注意形象呢？何碧咨询老公，老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碧再问久居机关的父亲，父亲看着女儿，反复咀嚼女儿的问题，最后一拍脑门：长头发！
何碧更蒙了，长头发怎么了？
傻啊，头发长见识短呗。父亲一副深谙世事的口吻。
原来是嫌我头发长啊！是谁创造了“头发长见识短”这个词的，真TM狗屁不通。何碧爆了一句粗话。
你看过女领导披头散发的吗？
何碧仔细地想，将大领导小领导想了一个遍，将电视上的女领导也想了一遍，还真没看到过女领导留长头发的。
为什么就不能留长头发呢？何碧问父亲。
父亲摇头。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该怎么办？何碧把长头发看得比命还重。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父亲举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做了一个剪的手势。除非你不想做领导。
不想做领导的公务员就不是好公务员。何碧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剪吧。何碧口气坚决地吩咐师傅，然后闭上了双眼，有一种慷慨就义的悲壮。
师傅的剪刀在何碧头上“沙沙” 作响，何碧的心跟着隐隐地痛起来。
何碧将师傅剪下的头发用纸包好，放在了自己的小抽屉里。
何碧一头短发，从办公室副主任、主任一路做到一把手。
为什么就不能留长头发呢？她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人给过她答案。
单位新来一个大学毕业的女孩，一头飘逸的长发齐腰，不时在何碧眼前晃荡，何碧恍惚看见年轻的自己，突然就心血来潮，在网上买了一套长长的淡棕色的假发。一天晚上，何碧在房间戴上假发，戴上假发的何碧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变年轻了，变女人味了。何碧在镜子面前正左右欣赏，老公突然推门进来，看见她“啊”的一声，拍着胸膛连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以为撞鬼了。你搞什么鬼嘛！老公大声埋怨。
何碧尴尬地摘下假发，将假发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何碧再碰见女孩的时候，脸色就像马上要下雨的天，乌黑乌黑的，女孩如坠入云里雾里，不知所措，悄悄问同事，领导怎么了？
同事凑近女孩耳旁：领导讨厌长头发。
第二天，女孩一头齐耳短发出现在何碧眼前，何碧怔怔地看着她，怎么把长发剪了？
女孩说，短发好，清爽，利落。
何碧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可惜了。
特约编辑 袁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