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哥还是以前的酷哥

刘西鸿

第二天安哥拉德就上了电台,号召那些“低调的”法国平凡人勇于出击。

1986年法国出了一部又黄、又疯狂的电影《清晨,三十七度二》。那年我在珠影和两个导演立刻就看了。拍《绝响》的张泽鸣和拍《青春祭》的孙周,这两位是当年的电影新锐,每天都琢磨为转型时期的国家做艺术贡献。

那时,我对法国电影没有概念,比如这部很黄很疯狂的电影为什么叫“三十七度二”,导演们给我启蒙:是女人歇斯底里时的体温。我对电影男主角很难忘,一个白天漆房子、晚上写小说的油漆工,女友认定他是天才,毫无怨言地给他打手稿。出版社不接受稿子,她就上门泼人家油漆。她还用火烧对她男朋友不好的老板的房子,在餐厅打雜工时,她在她不喜欢的食客的披萨上吐口水,她对所有伤害她和她男友的人,一律给予疯狂的回击。她蔑视一切琐碎的文明礼仪和道德规范,她是一只坠入凡间的疯狂天使。电影最后,绝望的油漆工潜进精神病院,把疯掉的女友闷死在床上来“彻底解除世界对她的伤害”,他最终也成为了一名作家。

演油漆工的,是让·雨果·安哥拉德,作为一个年轻男人,那时的安哥拉德,外貌举止都算是属于我们平凡人的那种:心存顾忌地渴望着自由,时时提醒自己社会规则不逾矩。电影改自小说,原小说作者迪昂是个文艺愤青,是二战后出生的法国作家,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安插谬论般的对话,比如:“一开始就给生活既定目标的,无疑是给链条打结(《三十七度二》)”“拖家带口会让人变得焦虑、依赖、脆弱和偏执。单身汉生活会让人变得自私、麻木、与世隔绝、废物一个(《户外》)”,这种又入世又厌世的文艺腔调很容易被热捧。实际上这些角色却十分符合安哥拉德,他体格不但不威猛,还像个孱弱的中学生。安哥拉德他或者不开口,或者以最低的声音开口,对方不集中精神看着他,就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安哥拉德也不是硬汉那种英雄面孔,他的角色都像为他特制的,于是就特别有型了,他的台词也随之备受人们的崇拜。卢比松的电影《女囚尼基塔》中安哥拉德演超市收款员,他爱上特工尼基塔,尼基塔在他的保护下逃出安全局,安哥拉德一副不知死活的小市民样,眯眼吐烟,这样回答安全局头子:“她已经被你们榨干了,还不够吗?”在《三十七度二》里,他追到医院找女友,护士问他要身份证:“你是她丈夫?”“不是。”“是她家人?”“不是。”“那你是?”“除了这两样,我都是。”安哥拉德演的男人,都没有高深的思想,但是只要一到紧要关头,他就会有效出击,重拳出手,完全超越了普通人的谨慎平凡的人生。1994年安哥拉德和阿珍妮演的《玛歌皇后》打动了评委,获恺撒配角奖,之后,安哥拉德退出银幕,酷哥不再出现了。

今年8月21日,一个二十六岁的摩洛哥人在一列从阿姆斯特丹开往巴黎的高速列车上,伺机对无辜群众实行恐怖袭击,他在厕所上枪膛的声音引起旁边几个内行人——美国大兵的注意,兵哥们在他出门举枪射击前扑了上去,徒手把他压在身下。这件事确实恐怖,当事者称乘客们脸色煞白,女人们发出尖叫。过后人们谈得最多的是三个快速行动的美国兵哥,还有一个定居法国的六十二岁的英国人。现在我们才知道,原来今年六十岁的安哥拉德一家也在这节十二号车厢,他赤手打烂警钟,跑到乘务员的工作间捶打叫门。事件平息后,安哥拉德个人投诉铁道公司,说十二号车厢的乘务员在危险时刻反锁工作间的门是不顾乘客生命安危,说这件事让他以后不会再低调躲在银幕后面了,“不须多想,立即出拳”“看到死亡临近,与其坐着等死,宁可冲上去搏死”。第二天安哥拉德就上了电台,号召那些“低调的”法国平凡人勇于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