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孩子]雪孩子的故事

  在演播室,对比眉黛唇红的主持人,她仿佛是用雪堆出的孩子,周身透出孤寒,白彩白裤,面色白皙,一双眼珠越发乌黑。但那种乌黑。没有青春当有的明亮,只被悲伤深罩。   她仿佛自言自语地叙述着过去。
  起初,只是一个人的故事。她有过无忧的单纯岁月,穿着荷叶边的粉红衬衫,骑着脚踏车,穿行在柳条吹拂的校园,在蓝天下活泼泼的,像夏天的风。
  那时,她的内心充满力气,充满梦想,仿佛任何磨折,都可轻易弹折。
  大学二年级,磨折真的来了。她持续地头晕多汗,苍白乏力。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她扶着医院长廊的墙壁,身子仍往下滑,眼泪流了满脸。窗外的天,整个暗了。
  是慢性白血病,人人谈之色变的血癌。她还想谈一场温暖的恋爱的,她说过毕业后要回报贫寒的父母的……再度回想,都成了一个一个的铁钉,按到心尖上。
  家里无力支付数十万的骨髓移植费用,她只好吃药,间或化疗打针,控制病情。因为失眠,她总去网上发帖,每个字都沾满痛苦:“白血病病人,还会拥有幸福吗?”
  回帖的人渐渐多了。其中有一个人,是同省另一所大学的大学生,总是鼓励她,安慰她,就像云朵,包裹着受伤的月亮。读着屏幕上那些温暖的字,她怦然心动。
  一个人的悲剧,居然渐渐过渡成两个人的爱情。
  直到扣那个清秀的男生见了面,被他牵住了手,听到他亲口对她说:“我喜欢你,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她仍然觉得是梦,一场美梦。
  每次刚刚分别,她就憧憬着下一次的见面。两人都不富裕,只是在街头闲逛看小麻雀踱步,坐在一条长凳上看同一本书,或者去公园坐坐旋转木马,末了一起吃根雪糕,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甜美芬芳的。
  被这意外的爱情鼓舞着,那三年,她勇敢地配合治疗,眉眼重新明媚,深信一切都有希望,未来仍然值得期盼。
  几个月前,某个毫无预兆的清晨,她打开邮件,忽然觉到寒气森森――他竟在邮件里提出分手:“我的父母得知我们的恋情,得知你的病情,以断绝关系威胁,我不得不从……只能默默祝福你。”
  她本是矜持敏感的女子,这次却不愿罢休。
  她打电话到他老家,他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儿子的恋情。他在骗她。
  他再次“坦白”,自己已经移情别恋。她执意见到他和所谓的新女友,觉得他们是在演戏。他仍然在骗她。
  再次追问,他已经避而不见。手机关了。总是不在宿舍。后来同学们说他失踪了。
  她焦急无奈,只好求助某电视台的真情栏目。几经辗转,记者带着她,在一家饭店找到了打工的他。她含泪去拉他的手,他却冷淡地推开:“你是白血病病人,我们不可能长久。从前是我太幼稚。这就是我要逃离你的真正原因。”
  演播现场,她回忆到这一幕,颤抖如一片落叶。
  在电视台的几度劝说下,他也来到现场,目的只有一个:请她放手,自己珍重。
  她从口袋拿出一个透明的红发卡,动情地说:“还记得你送我的发卡?我说今后化疗,头发会全部掉光,你说,你会保护我,让我幸福,永远佩带最美的发卡……现在你编了一个个谎言逼我走,可我还是相信你!你告诉我实情,好不好?”
  面对她的追问,他沉默良久,才从怀里掏出一沓医院检查报告,递给主持人。
  原来,他高二时就被查出同样的白血病,一直吃药控制,已让务农的双亲欠上巨额债务。他带病发奋学习,考上了某著名大学。大学几年,他几次检查报告均是良好,恰在网上认识了她,从同病相怜,渐渐萌生爱意,但他仍然隐瞒病情:“我想做她的保护者,做她的爱人,而不是相对哀成的病友。”
  爱的花朵正在开,风暴来了。前几个月,他的病情急转直下,严重恶化,竟被医生宣告时日无多!痛定思痛,他默默离开校园,离开女友,辛苦打工,希望在最后的日子能多挣一分钱,帮家里还债,帮女友筹钱治疗,“男人应该有自己的担当”。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蓝色围巾,捧在手心,淡淡地说:“生命也许是短暂的,但有这条围巾陪伴,已经足够。”
  那是去年冬天,她亲手为他编织的,每一针都细密匀称,留着浪漫的长穗。纷飞的大雪中,她亲手替他围上的时候,她看见他的眼眸,映透着蓝色。他们的爱,不是玫瑰红,正是这透明的湖蓝,忧伤,而又博阔。
  他的面色同样苍白,但不流泪,不祈求,默然安排着人生最后的行程,是冰冷安静的另一个雪孩子。当他说完,决断地起身离去,她从得知真相的震撼中拔出脚来,在演播室门口,拉住了他的衣角。
  “留下来,我们一起面对!”
  “我已经不能再照顾你,不愿拖累你。自己保重……”
  那短暂的几秒。他闪过泪光,挣脱她,大步跑开。她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擦干泪:“我一定会找到他。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这两个雪孩子,在冰冷脆弱的流年,或许等不到下一个春天,就会慢慢融化,却只管爱得坚定、热烈、华美、高贵。容忍谎言,我仍坚信你;容忍磨难,我只为了你。即使生命随时可能垂败,爱的花朵,永是盛开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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